第十六章(第5/11页)

当人们以为我是鹰的主人时,我感到很高兴。当然,我会声明说,“哎,西亚才是真正的主人,”不过人们似乎认为,只有男人才对付得了这么大的一只凶禽。只有那个皮肤棕色、年轻英俊、身体壮健的塔拉维勒除外,他声称,他知道西亚在对付动物方面本领有多么高。他对谈话的这点贡献,我听了并不十分乐意,不过我不得不承认,他的言谈风度在这帮人中看似鹤立鸡群。我怎么也看不惯这帮人的古怪模样。坐在他旁边那个人脑门正中好像有骨脊突出,手背则像别人的脚背,苍白、粗厚,像是死人的。还有奈蒂·基尔戈,眼睛红红的伊基。另外还有一个我心里暗自把他取名为迟钝的埃塞尔雷德——我也像劳希奶奶或老局长艾洪一样,有时喜欢给人取绰号。最后是怪诞小说家威利·莫尔顿,他大腹便便,蓄着长发,眼睛褐色,脸上的表情令人难以捉摸;他的牙齿很小,被烟熏得乌黑;他的手指在最后一个关节处都痛苦地向后弯曲。

他们中间有些人下了不少工夫,他们根据各自的爱好,在这遥相对应的高山峻岭中作了攀登游览,就足以证明这一点。

“这么说你们打算用你们的鹰来捕捉那些动物了?”莫尔顿问。

“是的,我们打算这么做。”西亚非常平静地回答说。她有一点很了不起,决不会为了从众而略微改变自己的计划或观点。“我不喜欢瞎胡闹。”她总是这么说。

“已经捕过了。”我插嘴说。

下面广场上的公共乐队又开始吹打起来了。刺耳的进行曲在空气中回荡。时近黄昏,青年男女开始骑马兜风,但速度极快,使你感到他们既在调情,又在拼命飞驰。鞭炮在空中噼啪作响。一位盲乐师一边演奏,一边哀号,用死亡之舞的刺耳声音对游客拉着小夜曲。这时,大教堂的钟声响了,那锈迹斑斑的褐色大钟发出最低沉的声音。钟声一响,闲聊的人立即闭嘴沉默了一会;他们有的喝啤酒,有的喝龙舌兰酒,他们学着墨西哥人时髦的方式,在大拇指上舔一点盐,咬一点酸橙子来压一压龙舌兰酒的冲人酒气。

西亚要莫尔顿帮忙撰稿,当人们重又可以听清自己的说话声时,她问起他这件事。

“我现在已经不写那一类文章了,”他说,“我专门给尼柯莱狄斯写稿收入更多。”尼柯莱狄斯是莫尔顿撰稿的那份低级黄色杂志的编辑。“上个月有人请我去采访托洛茨基我都没去,我情愿为尼柯莱狄斯写稿。而且每期都得赶写出来的长篇连载,已经弄得我筋疲力尽了。”

我觉得莫尔顿满腹经纶,实际上他什么都能说,不管什么话,他只是在等待开口的机会。

“不过你以前确实是给杂志撰稿的,”西亚说,“你可以教我们怎么写。”

“我想马奇先生不是作家吧。”

“不是。”我回答说。

他这是想要打听我的职业。我猜想他知道我没有任何职业,没有一个对这些老于世故的人说得出口的职业——因为当时我以为他们个个都见多识广,身世不凡。莫尔顿冲着我微微一笑,不无善意。他的眼圈布满深深的皱纹,相貌极像从前我所住地方的一个胖女人。

“不过如果我不行,必要的时候伊基也许肯帮忙。”

莫尔顿跟伊基是朋友,不过人人都知道他的这个建议是在开玩笑,因为伊基专为《野蛮博士》和《丛林历险》那类杂志写些让人毛骨悚然的东西。除此之外,他别的什么也写不出来。

我喜欢伊基·布莱基。他的真名叫古莱维奇,可这个名字没有那些高傲的盎格鲁—撒克逊勇士的名字那么气派,因此古莱维奇也就弃而不用了;而打从他完全叫做伊基的时候起,布莱基这个姓也就从来没有真正使用过。他有一副真正台球房人物的外表。这家伙顾自缩在角落里喝酒,已有点摇摇晃晃,昏昏然,他穿一件流氓气十足的紧身运动衫,脚上是一双从中国商店买来的纳底便鞋;他身材瘦削,但脸色红润,有点发虚,绿色的眼珠上布满红丝,嘴巴大如青蛙,颈前的皮肤又皱又脏,胡子只是稍微剃了一下;他声音沙哑,说的话别人只能听清一部分。他很容易被人误认为是个小毒贩或者是小流氓,只有那些老于世故、善于阅人的人才会认定他并不是那种人物。他是个外貌极易让人引起误解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