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第5/30页)

从女人深思的目光中可以暗暗看出,她们对欲望所以慎重考虑,主要是出于害怕,因为她们所做的每一件事,都是为了要继续过上正常的生活。就是这种心理上的负担使菲德拉[10]苦喊着要脱掉自己身上这套有害的衣服。在露西的身上也可以发现这一点。这使得她在选择我时也是这样。在她家看来,我显然不及西蒙称心如意。他们对我的调查,主要是弄清我是否愿意在一切事情上都跟他们一致。他们始终不太踏实,总是要再看一看我可以信任的程度。容许我打个譬喻,仿佛我是在西点军校似的,他们不敲门就可以进来,看看一切是否都整齐清洁,医院的各个角落是否都符合条例。露西则站在我一边为我说话;据我这个倔强而又缜密的形势观察者看来,这是她从小到大惟一的抗命行动。当我提议我们私奔到克朗波因特去结婚时,她断然拒绝。从这件事我可以看出她跟夏洛特之间的不同,我或许也不应该忘记西蒙跟我之间的差别。他就曾说服过夏洛特跟他一起私奔。咪咪·维拉斯定会毫无恭维之意地说,如果露西已经叫我“丈夫”,她身为妻子,并没有尽到做妻子的全部责任。换句话说,只要少量的淫欲而不要麻烦。除非她已从我这里探查到麻烦的根源而要找麻烦。

可是现在,我就像在伦林家一样,一直受人左右,而不是左右别人。我得设法使他们改变看法,要给人形成一种有办法的印象,我有车开,有钱花,有衣服穿,在我还没搞清我究竟要不要、喜欢不喜欢之前,就有人替我办好一切。即使她父亲凌晨两点钟在我们俩爱抚时偷偷进来,蹑手蹑脚穿过一套房间,当时房内的灯都亮着,他却怒容满面地悄悄溜近我们,这也很难就此认为他不地道。以我看,没什么大不了的过错。只是我不应该过这么长时间才觉察到他不喜欢我。原因是一切都那么富丽堂皇,那么热烈温柔,那么彩色斑斓。

我得整日穿梭于格拉斯·德比、巴丽之家和梅迪娜俱乐部的舞厅,这类周旋忙得我不可开交。要来这些地方,就得确定我口袋里的钱是否够资格跟那班有钱子弟混在一起。我不得不小心从事,因为西蒙给我的是最低的开销费用。不知怎的他总认为,我完全可以用较少的钱,办好他已办成的事情。没错,我本可以把钱省着慢慢用,可是露西在经济问题上想得比夏洛特少。我不得不注意节省服务费、小费、停车费,还得悄悄溜到小铺子里去买骆驼牌香烟,而不从饭店、俱乐部里的卖烟女郎那儿买。我总算通过了露西圈子里的那班人的考查,没有听到我所不要听的话,也没有迫使别人让步,这虽然加强了我虚伪的面部肌肉,也增强了我的胃口,不过我觉得自己得以蒙混过关还是顶光彩的。

这班人并不是我们仅有的伙伴,我们也常去西蒙和夏洛特家。起先他们只有三个房间——吃饭时用的亚麻台布、瓷器都是嫁妆。麦格纳斯家族的人总是肯费尽心思为他们自己人采购任何东西;这些盘子、杯子全是英国的瓷窑里烧制的,地毯真正来自布哈拉[11],银器是蒂梵尼[12]的。要是我们吃过饭还不走,就打桥牌或打另一种牌戏拉米;打到十点钟,夏洛特会给杂货店打电话,要他们送来薄荷冰淇淋和热的奶脂奶糖。所以我们不住地舔调羹。一般说来,我还善于应酬,乐于助人,殷勤有礼,心里想着我的两色的丝背带和合身的衬衣,全是西蒙的礼物。夏洛特依从西蒙的意愿,把露西和我当作已订婚的一对来招待,可是背着他保持着谨慎和冷淡。凭着她家族的天性,她知道我没有西蒙的那些本领,也知道我并不真想步他的后尘,他所面临的困难也许太多了,对我来说实在难以克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