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第6/30页)

这一点他也逐渐有所察觉。起先,他很高兴,因为我在麦格纳斯家的人面前一直乐于遵命,态度热情,谈吐流利,讨人喜欢,彬彬有礼,而且尽量感受他们的诱惑物的魅力——财富的一切表现,在寒光闪烁、夜色深沉的北区车道上,一大串汽车中的数量,高尚的家族成员乘坐软胎车驶向水上舞会和德拉克饭店,以及它周围高台上所设的宴席;丰盛的菜肴,精美的食品,刺激的舞蹈。沿着湖岸行驶,你便离开了枯萎的树木,灰砖砌成的密集房屋,拥挤不堪、劳苦贫穷的分立一旁的另一个芝加哥,迅速地驶向湖畔。啊,不!预言书中的两部分是不可分割的。迦勒底[13]的美女和野兽以及可怜的人,是同住在一幢房子里的。

从这年冬天开始,我得天天去煤场上班,虽然每天晚上和星期天我都生活在另一个世界里,我也不能忘掉这一点。而且就连我的星期天,也被分成了两半。西蒙要我星期天一早就去煤场开大门,盼望能在这种严寒天气捞到生意。他对我管得很严,一心想要调教我。有的早上他还检查我到场的时间。有时我偶尔睡过了头,这丝毫不值得大惊小怪,因为把露西送回家,再把西蒙的车子开回他的车房后,我只得乘电车回宿舍,因此难得在凌晨一点钟之前上床睡觉。可是他根本不接受我的解释。他说,“哦,那你为什么不抓紧时间跟她进行得快一点呢?和她结了婚,你就可以多休息了。”起初,这只是半开玩笑的话,可是后来,当他开始越来越怀疑我时,不久便对我凶了起来。他舍不得多给我一点钱,认为这只是白白扔掉罢了。“奥吉,你他妈的到底在等什么!她应该很容易上钩的。”当她家里的阻力渐渐形成之后,他就更加凶了,虽然有一阵子我根本闹不清这是怎么一回事。

要是我不是八点而是八点一刻才到煤场,就会发现他站在磅秤那儿,直朝我瞪眼睛。“怎么回事?是那个咪咪把你给缠住了?”他深信我以前跟咪咪有私情,现在依然保持着这种关系。

我们之间还有着其他的别扭事。由于我是个助理记账员和过磅员,他要我从黑人装煤工的工资中扣下买他的旧衣服的分期付款,为这有几次我们闹得很不愉快。又如那年十二月里,有一次一个叫久辛斯基的小煤商,醉醺醺地开着一辆车穿过雪水泥泞的煤场,一直开到磅秤前,汽车已经损坏的散热器直冒白色的蒸气。他买一吨煤,可是超重了几百磅;当我说他超重时,他竟冲我破口大骂,还从车上跳下来,想强行冲进办公室,说是我骗他,要拧断我的胳臂。我在门口挡住他,把他推出门外。他从雪地里爬起后不再冲向我,而是把他车里的煤全都倒在磅秤上。顿时,街上和煤场里,卡车、马车阻塞得水泄不通。我连忙叫来一个装煤工,要他把磅秤上的煤清理掉,可是久辛斯基竟拿着一把铲子,站在那堆煤上,装煤工一走近,他就挥铲打他。哈贝·凯勒曼正在给警卫队打电话时,西蒙到了,他立刻去拿他的手枪。当他握着手枪从办公室里跑出来时,我死劲抓住他的胳臂,想把他拉回来。他火了,朝我的胸口就是一拳。他拔腿朝前跑去,我急忙对他大喊,“别干傻事,别开枪!”接着,只见他拐弯时在煤地的泥泞中身子摇晃着极力保持住平衡。久辛斯基还没有醉到不认得手枪,他穿着件肮脏的短大衣,头戴一顶水手风帽,急忙扑向自己的卡车,企图钻进驾驶室。可是就在卡车和办公室墙壁之间的狭窄处,西蒙抓住了他,卡住他的脖子,用手枪的一侧猛击他的脸部。这事就发生在哈贝和我的眼皮底下。我们正站在看磅秤的窗口,只见被抓住的久辛斯基龇着大板牙,瞪着可怕的眼睛,脸色发青,双手弯成钩状,但没有夺枪。西蒙又用枪打了一下,直把久辛斯基的脸颊打得皮开肉绽。一见他打开了口子,我的心缩紧了,心里暗想,要是那家伙流了血,是否能让西蒙清醒过来,意识到自己干了什么?现在他放了他,挥枪示意叫工人们清理出磅秤平台。他们的铲子声惊醒了望着自己的血恶心发愣的久辛斯基。他跳上卡车,我生怕他会驾车撞到大门上,可他却打着滑把车子开到了街上的雪泥中,车辙稳住了他车子的轮子,也使他清醒了过来,他随着车流朝那阴暗隐约的方向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