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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生说:“昏头了,人家都是几十块的小本钱,慢慢做起来的。他要七八百!”

水生说:“我也帮不上他。”

玉生说:“你去帮他要补助吧。”

水生说:“他不是我们车间的,轮不到我去申请。”

玉生说:“你帮段兴旺这种脑子里长了虫的人,倒是眼睛都不眨。你们苯酚车间的工人,我见识过,都是些混账。有钱了像土匪,没钱了像乞丐。”

水生说:“不要再讲了。”

第二天水生独自来到工会,见到魏庆功,单刀直入地说:“老魏,我来申请补助,给孟根生。长期补助,最好是一年。”

魏庆功说:“你糊涂了,孟根生是废品仓库的,归设备科管。”

水生说:“正因为不归我管,所以我要来说这件事。”

魏庆功说:“我知道你的意思。孟根生,从监狱里放出来,身无分文,的确很困难。但反过来说,他养活了自己就等于养活全家,他没有任何负担。我手头上的申请,家里有残疾人的占三分之一,家里有病人的占三分之一,还有三分之一更是稀奇古怪,家里房子烧掉的,家里被偷的,有一家的小孩居然被人贩子拐走了。这些人虽然很没出息,但都是良民,无论如何说,孟根生是山上下来的。国家要是把补助给了他,那是不是就等于认可了他的犯罪行为?”

水生说:“你这么说话,属于对国家政策理解得比较浅薄。”

魏庆功笑笑说:“好,我知道你能说,你下星期对着厂长去说,下星期是补助申请日。我也很想领教领教你的口才。只要厂长同意,职工同意,我就同意。”

水生回到车间里,来了几个工人,逐个递上申请。水生说:“这次申请补助,你们的请车间主任递上去,我要帮孟根生做一回主。”众人说:“岂有此理,他又不是我们车间的。”水生说:“他是我师兄。”当下又去找了设备科的科长。该科长倒是很客气,端着茶杯迎上来说:“听魏庆功说了,你要给孟根生出头。”水生说:“不是出头,实际是讨饭。”设备科长说:“蛮好,你来搞吧,厂长比较欣赏你的。我人微言轻,就算想帮孟根生,也成不了事。具体原因就不说了,你心里知道。”水生见他的目光瞟向了斜对面宿小东的办公室。

水生回到家里,把事情说了。玉生说:“根生怎么说?”水生说:“根生也想要补助,我让他假装不知道。这样保险些。”

玉生也有新消息。厂里有个女同事,在码头上开吊车的,大家都叫她珍珍。开吊车是个很枯燥的工种,人在操作间里,只有一张椅子大的地方,下了吊车才能和别人说上几句话。码头上全是些大老粗,有点自尊心的女工能少说就少说,能不说就不说。这倒符合水生提的条件,不啰嗦。玉生去厂里,找珍珍说了,后者有点犹豫,最后同意见见根生。这算是给玉生面子了,别的女人听说根生的情况,一概摇头,穷和瘸都不算最要紧的,吃过十年官司实在可怕。

水生问:“珍珍多大了?”

玉生说:“和你同岁,离婚了。”

水生说:“离婚的啊。”

玉生说:“是她丈夫打她。不久前才离的,也没有小孩——以前怀过一个孩子被她丈夫打流产了,后来就怀不上了。”

水生说:“试试看吧,但愿两件事都能办成。”

这一天在工会里,大大小小来了十几个干部,厂长坐在魏庆功的办公桌后面,其他人都站着。阴天似乎要下雪,工会的日光灯全部打开,一群工人正在把成箱的年货搬进来,场面混乱。厂长说:“让工人都出去十五分钟,接下来是陈水生的表演时间。”水生穿了一件西装进来,厂长乐了:“陈水生,你现在很时髦,简直想不起你当年在原料仓库做滚桶大王的样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