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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他和程先生已经成了忘年交,每过一段时间,他就想见程先生一次。程先生的孙子上大学交不起学费,还是他帮他贷的款。他这样做,只是因为程先生早年说的那句话,非常合他的胃口。程先生说他必成大事,对一个男人来说,还有比这句话更顺耳的吗?更何况这话是出自学识渊博、能掐会算的程先生之口。

他来到学校时,将近十点钟。学生们已经做完了课间操,学生们活动时荡起的尘土还没有落下,他朝程先生的办公室走过去时,闻到了一股呛人的土气。以前教过他的数学老师,从厕所出来,刚好碰见了他。这位老师一边系着裤门,一边朝他走了过来。他也做生意,做的是小本生意,夏天卖卖冰棍,冬天卖卖煤球,其余时间卖卖烟酒。他虽然是马恩的老师,但由于做的生意比较小,所以每次见到马恩,他都是主动上烟,并声明绝对不会是假烟。这位老师一直想求他在市里疏通一下关系,搞个营业执照。这次他见到他,还是这个事。他从口袋里掏出一盒烟,弹出两根,一根递给马恩,并为他点上,一根留给自己,却并不急着点。马恩的这个说法不是夸张,我后来见到这位与我同姓的教师的时候,他把这套动作又表演了一番。和往常一样,他一见到马恩,就先来一段客套,问马恩最近在忙些什么。马恩对我说,这一天,他实在没有工夫和姓李的老师磨嘴皮,就用开玩笑的口气说:“还能忙什么?在忙着抢银行。”这是四月九号这一天他第一次向外人提起抢银行的事。

“我才想着抢银行呢。”李老师说。显然李老师没有拿他的话当真。李老师接着就说,“看在哥儿们的面上,那事还得抓紧办。怎么?我请你去海鲜城吃一次?”

马恩实在没法对他说,当初他委托的陈栓保已经死了。他想,即便给他说陈栓保已经死了,姓李的也不会相信,还会以为他是在寻找托词。所以,他对他说:“这事我一直放在心上,等见到栓保,我再催催他。最近他好像出差了,我一直没有见着他。你又不是不知道,栓保他每天都忙得团团转,就像他妈的一只陀螺。”

“对,陀螺就得有人抽,不抽它就转不了。”李老师驴唇不对马嘴地接了一句。

他没有去李老师的办公室,而是直接来到了教学楼后面程先生住的平房。程先生正在和一个学生家长谈话,见他进来,就对那个学生家长说:“我说这么多,你可能还是这个耳朵进,那个耳朵出。你看这个年轻人,他也没有上过大学,可在社会上混得比大学生还好。”马恩猜出那个满脸愁容的中年男子是一个高考落榜生的家长,他朝程先生笑笑,没有接腔。程先生的桌子上放着一本用牛皮纸包着的小书,书角已经卷起,一张菜票夹在那里,有一半露在外面。马恩在他们说话的时候,随手将它打开了。他这才知道这是程先生算卦用的《周易》。

那个人很晚才走,因此马恩和程先生单独说话的时间并不是很长。他们其实也没有聊什么具体事,程先生问马恩最近的生意顺不顺,马恩说生意上的事,今天赔明天赚,反正就是那么回事。程先生说:“如果你出去要账需要用车的话,学校的车可以借给你用两天,学校新买了一辆桑塔纳。”智者千虑,必有一失,这时候,马恩才突然想起逃跑用的车还没有准备好呢。能借学校的车用用,当然不错,他想。他差点说出他正要用车,可话到嘴边,他又咽了回去。他觉得车的问题并不重要,必要的时候杀个司机就行了。还有一件事更让他操心,他得先把这件事搞清楚,才能顾上别的事。他现在才明白他为什么会跑来学校一趟,他来这里,是想让程先生给他算上一卦,看他能否逃脱。他当然没有告诉程先生他的计划,提出让程先生给他算卦的时候,他的说法是:“过两天,我准备去郑州要账。郑州摩托城有一批无赖,他们压了我几万块钱的款,怎么也要不回来,我想带几个人去,给他们一点厉害瞧瞧。万一失手,不知道还能不能回囵着回来。”程先生劝他最好别动武,劝他再想想还有没有别的办法。他说没别的办法,只能以恶抗恶,来硬的。他对程先生说,他不是没有用过计,他曾给那个领头的送过女人,可那个家伙却在外面宣扬,自己将计就计,女人是要操的,但钱是不会给的,搞得他很没有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