葬礼(第5/21页)

姓刘的皮鞋商买了几本杂志,然后把钱递给范强,让范强把钱交给小姐。范强看到老刘在旁边做着手势,他不懂得他的意思,但他知道那手势和小姐的乳房有关。小姐走了以后,他问老刘到底要让他干什么,老刘指指自己的胸口,说:“还能干什么,我是想让你把钱塞到她的这个地方。她不会恼火的,我敢打这个赌。”

“原来是这个呀,其实我也想到了。”范强说。

“他这是吹牛!想到了为什么没干?是不是?”姓张的皮鞋商对老刘说。

范强没有继续辩解。他现在突然想到,刚才塞给小姐的钱可能都是伪币,担心小姐拐回来找他算账。于是他立即站了起来,拉开包间的门,伸着脑袋朝外面张望着。火车运行的轰鸣声骤然剧烈了,躺在那里翻杂志的老刘捂着耳朵,命令老张把他拖了进来。老刘将他批评了一通,说他心眼太小,有福不会享:“既然能买到东西,怎么能说它不是货币呢?”

经过他们的一番安慰,范强心里踏实了。他舒舒服服地坐下,拿起一份《环球银幕》看了起来。

车厢的接头处的声音更为剧烈,在浑浊、黏稠的气流中,它发闷而且尖锐。华林想,它的音量大概有几百个分贝,这是慢性自杀的最好场所。这种声音还让他的尿泡一阵阵发紧。他还感到自己的痔疮一阵阵发痒,好像也想趁机作乱。但他还是在那里等了下去。他是想等那个小姐过来,私下问问掏高价是否能买到卧铺票。他在那里等啊等啊,好不容易等到小姐倒完了水,却看见小姐提着水壶走向了旁边的十一号车厢。

沮丧(或者说绝望)的华林并不知道,此时,有一位服务员正在到处找他。只是由于那位粗心的车站售票员没有说明他的座位号,1164号列车上的这位负责应付特殊人物的小姐,找他耽误了一些时间。那位售票员倒是提到了华林先生的眼镜和头顶的斑秃,可是,戴眼镜并且斑秃的男人在这一节车厢里有十几个,她不知道从哪里下手。她第一次来,华林正在厕所里思考尿频症问题;第二次来她倒是见到了华林,可那会儿华林正掏钱买那份《生活月刊》,因为出了汗,他摘掉了眼镜,让她对不上号。她这已经是第三次来了。她这次没有白来,终于发现了站在车厢接头处的一个既戴眼镜又有些斑秃,既像中年又像老年的男子。

她走了过来,从侧面端详着他。最后,她的目光落到了他的皮带上面,在那发福的腰身上,看到了一条金利来皮带。顺便说一下,华林其实并不知道吴敏为他买的皮带是名牌,他其实一直反对在他那发福的皮肉松弛的腰上拴这种玩意儿的。他虽然做梦都想成为名牌教授中的名牌,可他讨厌名牌产品,因为他认为它们的价格和价值并不相符,是一种变相的敲诈行为。也就是说,华林绝对不会料到,把他从众多的斑秃和眼镜中分离出来的最佳凭据,就是Goldlion皮带上的标志。

小姐喊了他一声“同志”,然后轻轻地推了他一下。看到一个穿着列车员制服的小姐正盯着他看,他一下子犯迷糊了,还以为对方是来查票的。他连忙在身上摸来摸去,寻找那张给他带来了许多痛苦的硬纸片。情急之中的华林已经忘了,那张硬纸片并非装在外面的衣兜里——为了防止丢失,车刚开动,他就跑进了厕所,把它装进了缝在短裤前面的那个小布兜。不过,他很快就意识到了这一点,因为他的生殖器突然感受到了车票的存在。他捂着自己的裆部,尴尬地笑了笑。就在这个时候,他发现对方的态度一点也不严厉,在嬉笑中好像还透露着那么一点尊重。接着,他就自作多情地想到,对方很可能是他以前教过的学生。他在汉州大学任教多年,听过他的课的人应以千计;读博士的时候,他还在上海的几所高校里举办过多次学术讲座,如果把听过讲座的人也划进来,那他的门徒的数目就更加可观了。有一次,他陪着几个人大代表到汉州戒毒所视察的时候,突然发现有一个戒毒先进分子曾是他的得意门徒。既然在那种地方都能遇到自己的门徒,那眼下的这种巧遇又有什么好奇怪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