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三桶   (第4/5页)

第三天下午的课程,引起了我的兴趣。主讲人伯恩斯汀博士,头衔是伯恩斯汀咨询公司高级合伙人。秃头,硕肚,讲话时两只胖手在空中乱挥乱舞,活像教堂里的黑袍牧师。他演讲的题目是:“民主社会中的符号运作与公关产业”。上课之前,他和叶欣亲密交谈,似乎原先就认识,后来和每一位高级别的学员交换了名片。

从个人的知识好奇心来说,聆听并翻译伯恩斯汀博士的演讲,是那次培训班上我最大的收获:

公关是高智商、高附加值的精密产业,有个人公关、企业公关、国家公关,以及抽象文化符号公关。第四项集前三者精髓之大成。

经济和社会的快速变化,传统生活方式和社区结构的解体或重组,直接后果是某种民粹、排外、原教旨、反精英的强大潮流,在社会基层和底层迅速蔓延。英国的BNP(英国国家党,为极右翼政党),法国的勒庞,美国的茶党和萨拉佩林,俄罗斯的光头党,匈牙利的乔皮斯党,反映了同一个潮流。它们以不同的猛烈程度囊括所有后工业国家,或所谓“西方国家”。拥有全球视野的科技精英和经济精英们,面对这个突如其来的愤怒潮流手足无措。以习惯性思维开出来的药方,除了经济增长还是经济增长,除了市场开放还是市场开放。

然而它不是经济问题,而是认同问题。认同意味着共同的故事。同一种潮流可以解说为不同的故事——右派,或左派。故事浓缩为符号的演绎和包装。得益者的符号可以照耀弱势者,并获得后者狂热的认同,反之亦然。在一个真正成熟的民主社会,得益者认同的故事或符号与弱势者偏好的故事或符号形成动态对冲。这亦是符号公关的真正含义。

伯恩斯汀博士讲了两个半小时。我观察到几位学员目光如炬,频频颔首,似乎心领神会;有更多的学员睡眼惺忪,坐立不安。

问答时间,一位南方来的市长站起来说:“尊敬的伯恩斯汀先生,我们中国不是后工业国家,但是变化飞速。现在我们面对三种传统,或三个故事:西方现代市场的个人发展故事、传统孔孟的尊卑故事,还有现在的大众平等革命故事。先生,您觉得这三个故事,如何能形成您所说的动态对冲?”

伯恩斯汀博士摸了一下秃脑袋,诺诺地说他对中国情况毫不了解,没有发言权。

然后他又申明他表达的观点纯属个人,绝不代表任何组织机构。

沉吟良久,博士提出了他简明的建议:“愤怒可以演绎为认同,习惯或记忆可以组装为新的共同价值。”

市长兴奋得满面通红,又站起来补充:“三个传统,通三统!”

众人鼓掌。

那天晚上,我和叶欣找了个地方,终于可以坐下来放松说话。

工作惯性,我先问叶副院长各位学员对培训班的课程印象如何。他一声苦笑,说大家都很好奇美国人为何对中国比我们还要乐观,或者说,乐观得多。

不知从何处开始谈,先聊太极拳罢。我对他说,拳路子荒废了不少,基本自己一个人练。有几回遭遇坎坷,意志和信念到了崩溃的边缘,全靠太极救了我。叶欣说,他离了婚,太太不满意他总待在中国。我问他是否有新的女伴,他笑着点头。

又问他中国是否好玩。他说好玩,但不适合学太极。问他为何,他说七窍堵塞,内气紊乱。我问他何所指,他说是整个气场。

叶欣问我的情况,我尽可能简化地给他说了一些。

那么,还读文学方面的书吗?叶欣回答说,读《易经》、《金瓶梅》,又说《易经》是中国人文字和灵魂的来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