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英阶层的瘫痪   (第4/8页)

看到大卫脸色难看,晓晶转换话题,一起观赏日本漫画。后来他们脱掉衣服,把五颜六色的漫画书摊在脸和身子上。她听见大卫狂热的叹息,未完成的童年梦想和未解开的中年悲哀,缠绕纠结,过早地喷发,无奈地散去。

张总请来的客人有七八位。一看名片,晓晶便意识到他们在中国是何等人物。

每天旋风一般的会面、采购、游览,累得她嗓门冒烟,但也有难以言表的惬意。她仿佛退回到了一个与大卫全无关系的集体共振空间。这批董事长、总经理们,在国内时可望而不可即,现在不论出行还是交谈,都依赖她的帮助。无论是在招待会酒宴上,还是在第五大道的商店里,他们身着大品牌,有时也说出几句英语;但这批爷们儿的姿态和做派,还是颇像山沟里来的一群县官。然而,他们复杂、睿智、多面、细腻,具备一般美国人无法想象的揣摩和应变能力。

晓晶熟悉曼哈顿女人的话题:75%是男人,25%是购物。她们大多三四十岁,单身,对已婚年轻女人有酸溜溜的妒意。在各种聚会上,一听到某位(单身男士)在做对冲基金,或者搞并购,或者开画廊,或者交易金融衍生品,便个个眼睛发直。可是,当晓晶引着一小队中国老总们出现在某个酒会,那些装扮典雅的女士们把脸颊朝这个方向一歪,立时浮现出矜持客气但无限疏远的浅笑。有时晓晶发现,自己也在用白种女人的眼光,挑剔老总们朴实的举止。可到了下一分钟,她又满心打抱不平:臭婆娘,假模假式,拿什么架子?晓不晓得,站在你们面前的矮个子、英语说得不好的东方男人,他的身家上亿甚至上十亿?

还有北京来的一位什么部的半老婆娘,对晓晶展示不加掩饰的敌意。在老总们面前,她千姿百态,有时还娇滴滴地来一声“同志们呐!”,但老总们不买那个女同志的账。他们有事没事总围着晓晶问这问那,有一位还拖着晓晶,花一整个下午,挑了三辆敞篷宝马:一辆留给即将来耶鲁上学的女儿,两辆送给老哥们儿。

晓晶觉得有强大的力量把她朝不同的方向撕扯,撕成互不相干的好几大块。那些老总们固然态度和蔼,但总让晓晶感到自己渺小、屈辱。有时她非常想念大卫,还有弗吉尼亚州干净的山和树。她问大卫何时返回纽约,大卫说,为了那个难产的评估报告,必须在安静的地方多住几天。还有一次,参加漫长的谈判,一些概念和词汇,什么“股权分割”、“咨询费落账”,晓晶不懂,也不知翻译得准不准,于是偷偷去洗手间打电话问大卫。大卫听了半天,突然气呼呼地说:“你们这群红色猪八戒,这是洗钱!”晓晶听了有些怕,但是莫名其妙地怒火上冲。她反驳说:“红色猪八戒怎么了?比你一个白色猪八戒能干!人家有钱!”

一年后,大卫·施特劳斯的《收缩经济学》由一家名不见经传的小出版社推出。大卫在书的前言里提到,关键部分的文字,完成于弗吉尼亚州西部的一家小旅店。最后一章的标题,是“美元彻底崩溃的前提条件均已具备”。

信奉收缩理论的粉丝们还在等待这项预言成为现实,而越来越密集的信号和迹象似乎显示,他们不会失望。基本的推论囊括三个概念:杠杆债务峰值,原油开采峰值,符号激情峰值。美元变为废纸未必影响纽约作为金融中心的位置,但美国中部和内陆的全方位经济雪崩将无可避免;伴随而来的,将是美国治理方式的本质改变。

在各类债券收益曲线之外,又加了一条施特劳斯曲线。这是激情指数和杠杆套利的平面比。激情指数泛指一个国家的虚拟符号资源。整个20世纪90年代,美国的施特劳斯曲线呈J形上升,也就是说,每一单位的虚拟符号单位,转变为10倍、20倍的杠杆潜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