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第3/6页)

“是的,”芬妮用无力的声音说,重又在羞愧中垂下了眼睛;在姨父描摹的那些情形面前,她几乎为自己不喜欢克劳福德先生感到了可耻。

“你必然意识到,”托马斯爵士马上继续道,“你必然早已意识到,克劳福德先生对你的态度不同寻常。你不可能对这件事感到突然。你应该已经发觉他对你的殷勤表现,尽管你在这些表现面前始终保持着恰当的分寸(我不想在这点上对你有所指责),但我从未看到你对它们感到不快。我几乎要认为,芬妮,你并不完全了解你自己的感情。”

“啊!是的,姨父,我真的那样想。他对我的关心始终……始终是我所不喜欢的。”

托马斯爵士望着她,更加惊异了。“我不能理解,”他说。“这需要解释。你还这么年轻,几乎从未接触过任何人,很难相信你的感情会……”

他停顿了,眼睛盯住了她。他看到她的嘴唇形成了一个“不”,但没有发出声音,不过她的脸已涨得通红。然而就这么一个谦逊的少女而言,那是与单纯完全一致的。这样,他认为他至少应该表示满意了,于是立即又道:“不,不,我知道,那是完全谈不上的——完全不可能的。好啦,这一点就不用多谈了。”

他沉默了几分钟,没有再说什么。他沉浸在思索中。他的甥女同样沉浸在思索中,试图定下心来,准备应付进一步的询问。她宁可死,也不愿承认她的真实想法;她希望经过一些反省,坚定自己的意志,不致泄漏它。

“不管克劳福德先生的选择是出于什么趣味,它符合我的观点,”托马斯爵士又开始说,口气十分平静,“他希望及早成婚,这在我看来是值得赞扬的。我是早婚论者,只要具备适当的财力,有了足够的收入,每个年轻人都应在二十四岁以后及早成亲。这便是我的观点,可是很遗憾,我的大儿子,你的表哥伯特伦先生,看来不大可能很早结婚,直到现在,据我看,结婚还根本不在他的考虑或计划之内。我希望他能早作安排。”他瞧了一眼芬妮。“至于埃德蒙,我认为,从他的性情和特点看,他可能会比他的哥哥早些结婚。是的,我近来觉得,他大概已找到了他所爱的女人,可我相信,我的大儿子还没有。我说得对吗?亲爱的,你同意我的看法吗?”

“是的,姨父。”

她的口气是温柔的,但很平静,托马斯爵士在两个表哥的问题上放心了。但是他的顾虑的消除,对芬妮并无帮助;由于她的不可理喻得到了进一步的证实,他的不快增加了;他站了起来,在屋里踱来踱去,皱紧了眉头,这是芬妮可以意识到的,尽管她不敢抬头看他。过了不多一会儿,他用威严的声调说道:“孩子,你是不是看到了什么,认为他的脾气不好?”

“不是,姨父。”

她想补充一句:“但是他的为人我反对”,可是想到继之而来的可怕的辩论、解释,也许甚至根本不相信,她的心沉下去了。她对他的不满,主要是根据她的观察,但为了表姐的缘故,她不敢向她们的父亲提出。玛利亚和朱利娅,尤其是玛利亚,与克劳福德先生的错误行为密切相关,如果她把他的性格按照她的认识讲,就不能不暴露她们。她本来希望,对姨父这样的人,一个这么聪明、这么正直、这么善良的人,只要简单地承认一下不喜欢就够了。令她万分伤心的是,她发现事情并非如此。

她垂头丧气地坐在桌边,全身发抖,托马斯爵士向她走去,用异常冷峻严厉的声音说道:“我看到,对你讲什么都是没有用的。我们还是结束这场令人不快的谈话吧。克劳福德先生不应再等下去了。我只想再补充几句,因为我想,对你的行为提出我的看法是我的责任。我得说,你辜负了我对你的一贯期望,事实证明,你的个性与我原来想象的截然不同。芬妮,正如我的行为已经表明的一样,从我回到英国以后,我一直对你怀有非常良好的看法。我曾认为,你是完全没有任性、自负以及自主精神的任何倾向的,这种精神在当今世界,甚至在年轻女子中十分流行,而在年轻女子中,这是比其他一切过错更令人气愤和讨厌的。但现在你已向我表明,你也能任性和固执,你要自行决定一切,完全不考虑或尊重那些无疑有权指导你的人,甚至不屑听取他们的劝告。你表明你与我想象的大不相同。在这件事上,你的家庭、父母、兄弟姐妹的利益或者损失,全然不在你的考虑之中。怎样才对他们有利,这门亲事怎样会使他们大喜过望,对你都无关紧要。你想到的只是你自己;由于你认为克劳福德先生不符合年轻女子的狂热幻想,不能使她们得到幸福,你便决定立刻拒绝他,甚至不愿花一点时间考虑这事——不愿为冷静的思考多花一些时间,不愿实事求是地检查一下你自己的倾向。你凭一时的愚昧幻想,便抛弃了一个可以使你获得幸福生活的机会,一个值得选取的、前途光辉而美好的机会,这样的机会今后你也许再也不会有了。这个年轻人明白事理,品行端正,性情高尚,既有外貌,又有财产,他是一心一意爱上了你,光明正大、不计利害地向你求婚的;让我告诉你,芬妮,你可能在世上再活十八年,也不会遇到一个有克劳福德先生的一半财产,有他十分之一优点的人向你求婚了。我会很高兴地把我两个女儿中的任何一个许配给他。玛利亚已攀了一门很好的亲事,但如果克劳福德先生要向朱利娅求婚,我会答应他,会比我把玛利亚嫁给拉什沃思先生更高兴,更满意,更毫不迟疑。”他停顿了半分钟。“不论我的哪一个女儿,不论在什么时候,如果有人向她求婚,哪怕只有这门亲事一半那么可取,要是她立刻予以断然拒绝,根本不与我商量,也毫不考虑我的观点和看法,那么我会非常惊讶,非常生气。我会认为这是对责任和礼貌的粗暴践踏。你是不能用这条规则来评判的。你对我不负有子女的责任。但是,芬妮,如果你的心可以让你免除忘恩负义的指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