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第2/5页)

“不论来自南边或北边,我看这是不祥的乌云;只要还有下雨的可能,你便不能走。而且我还得为你演奏点什么——这是一支美妙的曲子,也是你的表兄埃德蒙最爱听的。你必须留下来,听听你表兄心爱的曲子。”

芬妮觉得她应该听;尽管不是那句话才使她想起埃德蒙,但那句话特别勾起了她对他的回忆,她一次又一次地想象他坐在这间屋子里,也许就在她现在坐的地方,始终津津有味地听着这支心爱的曲子,这支在她看来演奏得这么美妙、这么动人的曲子;虽然她自己也很喜欢它,而且乐于喜爱他所喜爱的一切,在一曲终了的时候,她却变得心情烦躁,急于离开了。由于这点已很明显,她们只得放她走,但要求她今后常来玩,出外散步时只要可能便来找她们一起去,或者来听竖琴演奏,态度那么亲切,使她觉得这是必须照办的,只要家中没人反对。

这便是她们的亲密关系的来源,它发生在两位伯特伦小姐离开后的最初两周内,主要是由于克劳福德小姐需要一些新的乐趣,尽管芬妮很少意识到这点。芬妮每隔两三天便要去看她,这似乎成了一种癖好,不去便不安心,然而她并不爱她,从没觉得自己喜欢她,也从没认为她在没有别人可找的现在找她聊天,是对她的恩惠;她不能从她的谈话中得到多大乐趣,只是把它看作一种偶然的消遣,那往往是以牺牲她的理性判断作代价的,就像人们拿她希望尊重的人或事开玩笑时那样。然而她还是时常去,与她一起在格兰特太太的灌木林中闲逛两三个小时,好在这是一年中不常有的温和天气。有时她们还不顾风寒,在如今已很少遮蔽的长凳上坐下,也许要一直坐到正当芬妮为如此漫长的秋季的美好景色发出轻微的叹息时,一阵突然吹来的冷风把最后一些黄叶撒在她们身上后,才被迫一跃而起,为暖和身子行走几步。

一天她们这么坐在一起时,芬妮望望周围,说道:“这很美,非常美。我每次走进这片灌木林,都会对它的成长和美丽获得新的印象。三年前,这里还只是参差不齐的树篱,长在田野较高的一边,谁也不把它当一回事,对它抱什么希望,现在它却变成了一条人行道,很难说它是作为道路还是作为风景更有价值;也许再过三年,我们就会忘记——几乎忘记它以前是什么样子了。时间的作用和人心的变化多么惊人,多么变幻莫测!”她随着后面的思路,又立即补充道:“如果我们天性中的任何一种能力,可以说是比其他更惊人的,我想这便是记忆。记忆的力量和无能,它的不平衡性,似乎比我们智力活动的任何其他方面更难以理解。它有时这么强有力,这么管用,这么听话;另一些时候又这么糊涂,这么软弱;还有一些时候却这么不听话,这么无法控制!确实,从各方面看人都是个奇迹,但是回忆和遗忘的力量,似乎特别难以找到说明。”

克劳福德小姐对这些话无动于衷,漠不关心,没有回答什么。芬妮觉察到这点,便把思想拉回了她认为能引起兴趣的话题上。

“也许我的称赞听上去有些离题,但是格兰特太太在这方面表现的高雅情趣,确实令我钦佩。人行道的布局这么宁静单纯!没有过多的要求!”

“是的,”克劳福德小姐满不在乎地答道,“它与这类地方很相称。这里的人不需要宽广——我们私下谈谈,在我来到曼斯菲尔德以前,我从没想到,一个乡村牧师会对灌木林之类的东西发生兴趣。”

“看到这些常绿树这么茂盛,我非常高兴!”芬妮回答道。“我姨父的园丁总是说,这里的土壤比他家乡的好,从月桂树和各种常绿树的长势看,的确这样。常年绿油油的!多么美,多么可爱,多么惊人!我们想到这点,会对大自然的丰富多彩多么惊异!在有些国家中,我们知道,到处都是落叶树木,但我们的惊奇并不因而减少;同样的土壤,同样的阳光,它们培育的植物,在基本的生存法则方面却是千差万别的。你会认为这是我的狂想曲;但是每当我走到户外,尤其是我坐在户外的时候,我总会萌发这种诧异的感觉。我们的眼睛注视着自然界最普通的产物时,往往能为漫无边际的幻想找到养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