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认识的白天(第3/4页)

从那时起,我们就把你当神一样看。你在村里做什么都没人管,谁见了你都不大声说话。我们是你梦见的一村庄人,你醒了我们也就不见了,烟一样散掉了。不知道你的梦会有多长,我们提心吊胆。以前我看远处路上的尘土,看进出村子的人,现在我每天盯着你看。我把梯子搭在后墙,让你天天看见梯子。有一天你会朝上走到房顶。我等了你好多年,你终于上来了。我得把前前后后的事给你说清楚,你肯定会认为我说的全是梦话。你朝下看一看,你会不会害怕,眼前的这个梦是不是太真了?

我弟弟一开始听不懂孤老头儿的话,他两眼恍惚地望着被老头儿说出来的村子,望着房顶后面的院子,他的姐姐全仰头望他,喊“榆木,榆木,下来,吃午饭了”。

他呆呆地把村子看了一遍又一遍,又看着喊他下来的三个姐姐。另两个怎么不见了?怎么少了两个姐姐?他使劲想,突然惊醒过来,像一个迷向的人,回转过来。村子真实地摆在眼前,三个姐姐真实地站在院子里,他不敢看她们,不敢从房顶下来。以前他认为的真实生活,原来全是回忆和梦。他的真实生活在两岁时,被人偷换了。他突然看见已经长大的自己,高高晃晃,站在房顶。其间发生了多少他认为是梦的事,他一下全想起来。

有一天,那个让他叫“爸爸”的男人去世了,他的五个姐姐抱头痛哭,让他叫“妈妈”的女人泣不成声。他站在一边,愣愣地安慰自己:这是梦中的死亡,不是真的。

另外一年,大姐姐远嫁,娶她的男人把马车停在院门口,车上铺着红毡,马笼套上缀着红缨。他依稀记得这辆马车,跑顺风买卖的。去年秋天,一场西风在村里停住,这辆马车也停下来,车户借住在姐姐家里。半个月后,西风又起了,马车却再没上路,赶车的男人自愿留下来,帮姐姐家秋收。姐姐家正好缺劳力,就让他留下了。他看上了二姐姐,一天到晚眼睛盯着二姐姐看,好像目光缠在二姐姐身上,结了死疙瘩。最后,姐姐的母亲把大姐姐给他拉走了,因为二姐姐还没成人。赶车人说愿意住下等,等到二姐姐成人。姐姐的母亲好像默许了,但不知为什么,没等到几年,只过了一个秋天、一个冬天和春天,他又决定娶大姐姐了。他不等二姐姐成人了,可能等不及了,也可能发生了其他事。赶车人忍不住,摘了先熟的桃子。这些我弟弟全看见了,但他没认真去想,去记。赶车人把大姐姐抱到车上,在一场东风里离开了村子。出门前家里人都难过,姐姐的母亲在哭,另几个姐姐也围着车哭。当了新娘的姐姐,抱着弟弟哭,弟弟也想流泪,放开嗓子哭;又想这只是梦里,不必当真。

他的五个姐姐,一个比一个喜欢他。那两个让他叫“爸爸妈妈”的大人,也特别喜欢他。但他一想到只是梦,也就不留心了——他从不把他们的喜欢当回事。

这么多年,在他自认为是梦的恍惚生活中,他都干了些什么?他的大姐姐,经常把他带到梁下的芦苇丛,摸他的小鸡鸡。用舌头舔,含在嘴里,像吃糖一样嗍。把他的手拉着,放到她的腿中间。

二姐姐在出嫁的头天晚上,把他带到沙沟那边,让他脱了裤子,把他的小鸡鸡放在她那个地方,让他顶,使劲顶。他不明白,照着姐姐说的做,突然一下进去了,像掉进一个坑里,他叫了一声,赶紧往外拔,却又更深地陷进去。

她的三姐姐,用同样的方式要了他。大姐姐把他带到梁下的时候,二姐姐、三姐姐都看见了,她们跟着脚印走到芦苇丛。

他的三个大姐姐,教会他亲嘴、抚摸和做爱,然后他用这些教会最小的两个姐姐。

我弟弟在得知自己身世的第五天,逃跑了。这五天他一直没回村子,藏在村外的大榆树上,眼睛直直地盯着村子、进进出出的人和牲口,盯着姐姐家的房顶和院门。这真是我真实生活的村庄吗?我一直认为是梦,一场一场的梦,我从没有认真对待过这里的人和事情,由着性子,胡作非为。我干了多少不是人干的事情?我当着人的面亲姐姐的嘴,摸姐姐的乳房。我以为他们全是梦中的影子,梦见的这一村庄人,梦见的五个姐姐,我醒来他们全消失。可是,醒来后他们真实地摆在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