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夜(第4/10页)

不知为什么,总是那一拨脏话连同不敢直视的图片最先让他嫉妒起来。他闭上眼睛。唐小岷如果来到身边,他肯定会和她一起离开这里的。他知道她不会迈进这里一步,这会儿还不知在哪里呢。大概她的所有亲热话都说给那个该死的骆明了。他这会儿敢肯定她与他是频频来往的。那个小家伙,那个小家伙!他忍住了什么,轻轻呼唤着她的名字,又说了一个不好的字眼。他不敢对她说一句黄色的话,顶多是灰色的,紫色或红色的。反正让她猜去吧。我是大河马,我是老猫精和海獭。她的小脑瓜什么都猜得出。“我一万次地爱你爱你……而且,一万次地——要你要你……”他赶紧在脑海中删掉了“要”字。他想起了那个可怕的无比黑暗的夜晚,泪水涌出来。他怔在黑乎乎的角落里,一声不吭,全身打抖。不知是什么声音让他睁开了眼睛:那些可怕的图像又扭结在荧屏上了。妈啊,我的不能饮下的毒酒,它散发出如此辛辣迷人的气味,又如此黏稠。它像萤火虫的火一样烧着我的眼睛和心肺,我的眼很快就要瞎了,再也看不见东西,只能看见无花果的花了。它是冷火煎熬的苦药,一喝进肚里肠子就翻转起来,一会儿全身就冒出了火苗,这火苗也是蓝色的,就像萤火虫的火。一条赤裸的美女蛇飞舞起来,它飞啊飞啊变成了一个人,一个长了大眼的小姑娘。妈啊,这是唐小岷在飞舞着诱惑我呢,她简直无所不在无所不知。她像蜜蜂一样围着我旋转,吵坏了我的耳朵。我的泪水无法忍得住,我的幸福苦涩的泪水是萤火虫的火烧出来的。妈妈,救救我吧,我马上就沉下去了,我马上就要被萤火虫的火烧成了粉末。我变成粉末迎风飞扬,在这个世界上从此了无痕迹……

不知什么时候,一切都熄灭了。廖若回到家里,伏在桌子上睡着了。

天亮了许久,可是屋里没有一点声音。廖萦卫和妍子踮着脚走路,他们害怕惊醒了孩子。多么可怕啊,看来家里的游戏机录像机藏起是太对了。他们料定孩子是半夜里偷偷爬起来,在屋里游游荡荡。孩子竟然在过去玩它们的地方睡着了。只有这个时候他们才深深地悔恨,后悔当年不该把一台台电器搬回家来。他们当时怎么也想不到的是,廖若还完全是一个孩子啊,三两下摆弄,就可以搞明白他们两人怎么也弄不清的那一大摊子奥妙。廖若好像天生就是属于这个时代的,他可以毫不费力地在其间畅泳……这一天他们等着孩子醒来,直等到接近中午。廖若发现爸爸妈妈就在一边,突然吓得双唇颤抖,脸色蜡黄。“我……我不知怎么就睡着了。”妍子拍打他的肩膀:“孩子,不要紧,爸爸不会批评你。你以后不要半夜趴在这儿了,这会影响你白天上学。好孩子听话啊。”“妈妈!”妍子再一次说:“孩子,听话啊。”廖萦卫没说什么,只拿了一件衣服披在孩子身上。

廖若经历了那个恐怖之夜,大约一个月没有出门。但后来他忍不住,只得拐进路旁那个脏臭的酒吧。他有许多时间只玩电子游戏,一戴上耳机就仿佛进入了另一个世界。有一阵他简直是杀红了眼,他相信这会儿如果有个仇人在跟前,他会毫不犹豫地把他干掉!可是一走出酒吧,他的神情马上恍惚起来,再也忘不掉游戏机上发出的吱吱尖叫声——这声音是他的一个幻觉,他觉得那些不可正视的东西在飞舞时总伴随着一种尖叫声。这声音像蛇一样。一路上所有的东西都在尖叫……可是不幸的一天终于还是来了:他有一天走到那个地方,发现简陋的酒吧没有了!他紧紧地握起了拳头。因为这之前就听说,一些孩子的家长联合起来告发这家酒吧的经营者,说它离学校太近了。这其中做得最起劲的就是自己的爸爸妈妈。回到家里,一种不可言喻的空虚感,就像突然被摔下半空的那种感觉,使他一时喘不过气来。“妈妈,妈妈,我怎么办啊,妈妈!”他这一天没有吃晚饭。爸爸喊了他几次,妍子过来劝他,他都没有动,只是伏在桌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