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夜(第3/10页)

“我的孩子啊,你可回来了,可回来了!”妈妈扑过来搂住他,亲他的脸蛋。爸爸问:“你到哪去了?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妈妈也严肃起来。他鼻子吭了一声,搓搓脸:“我……去林子那儿玩,想不到迷路了。”“你没有和同学在一起?”“开始是的。后来……后来我们吵架了,我就一个人玩了。”妈妈心疼了,重新抱住他:“又是吵架。该和大家好好玩。看身上折腾的,这是荆棘划的吧?哎呀萦卫你看看,你看看!”她婆婆妈妈到处找碘酒,在屋里窜来窜去。他心中可怜妈妈,可是不知为什么还有一点儿厌烦。

这天夜里余下的时间,廖若一个人待在黑影里,不敢开灯。他害怕这个噩梦般的经历,他哭它,哭它给予的一切。他默默下个决心:自己这一辈子都不进游戏厅、不去酒吧,不,是一辈子都不碰那里的一切了!那真是魔鬼才能发明的器具啊,那是魔鬼用来诱惑孩子的。他只有这个夜晚才能同意爸爸妈妈的话:一个孩子应该远离它。

2

廖若那些日子是被恐惧缠住了的,日夜都是那个噩梦。他除了对它的恐怖,还有另一种害怕:害怕家里人知道,更害怕其他人知道。他的目光只要一触到漆黑的屋角,就觉得那儿装满了他的秘密。

他把许多时间用来回避那个夜晚的重演——一幕幕如在眼前,越是回避它们越是出现。那个女人的声音,蜘蛛网,还有黑影里等待古钱币的男人。天哪,他越来越明白过来,那个夜晚自己真的遇到了妖怪!那大概就是传说中的旱魃吧?这是真的吗?他不记得自己最后的情形,不记得那个结局。“我没有,我没有撒谎!我是出来看看的!”他在为自己争辩。可他的口气不那么强硬,因为他知道自己脑海里闪出“古钱币”几个字时,只觉得两手发痒……

现在他才知道,只要一挨近了他们,就再也不可能是干净的人了,这一辈子都会散发一股腥气。那个黑影里的男人蟒蛇似的咝咝声让他一想起来就打抖。但他牢牢记住了他索要的极怪异的东西:一种古钱币。

为了驱走那个夜晚的恐惧,他更多的时间和包学忠待在一起。这个悍气十足的小子什么都不怕,什么都懂。录像厅里看到的一切,那些闪跳不息的裸女图片,那些让人不敢睁眼的画面,包学忠不知看过多少。对方有一拨无所不能的朋友,他们能搞来人世间的一切。包学忠还鼓励他说:“你应该去见识一下了。你如果有一笔钱,就能去会外国妞儿。她们的头发、其他地方的毛发,都是金色的。没有钱吗?我告诉你赚钱的办法。”他问有什么办法?对方咬着嘴唇不说。包学忠有一次对他卖个关子:“反正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廖若有一次对包学忠说:“我什么都不想要,现在只想……喂,我是说,你能搞来古钱币吗?”

包学忠像看一个怪物一样盯着他。

“我说的是真的。”

包学忠笑了:“玩古董呀?小样儿!”

他没法解释。他再也不提这件事了。

原以为包学忠很快就会忘记,谁知有一次他见了廖若大喊大叫:“你小子好啊,我一连几天找不到你!我以后不带你玩了。”廖若说:“我不知道啊。”“那你怎么不去酒吧?”“我不敢,我爸盯着我呢。”“啊呸!”他不屑于再说,拍了一下他的手,吐一口走了。廖若这才觉得手中给塞进了什么东西,张开手掌一看,原来是两枚破铜钱!他不转睛地看,真看不出它有什么好。

从这一天开始廖若又挂念起那些地方了——他担心有人会找自己。如果想起唐小岷,心里立刻就急躁起来……他对偷偷攒下的一些裸体图片烦透了,不过对电子游戏倒是有点入迷。只要一想到“酒吧”“录像厅”几个字,眼前就要出现那些扭曲的图像,他的手就要抖。“妈妈啊,我害怕,我真的害怕了……”有许多次他的手又在桌子上乱敲起来,就像坐在游戏机前一样。深夜,爸爸妈妈都睡了,时钟的秒针发出嚓嚓声,他觉得这声音每一下都在悄悄催促他:“快去、去,他们都在等你,等、等……”他咬咬牙忍下了。第二天他一发狠,还是去了那个脏得可怕的路边酒吧,这里实际上是一个隐蔽的录像厅和游戏屋。啊,这可恶的地方,一进来就粘人。他小心翼翼挪动目光,想看到几个熟人。黑乎乎的,只有那些光闪闪的魔器是听话和守时的,瞧它又闪闪烁烁逗弄你了,一个迷人的花花海洋一浪高过一浪,任你游个痛快。他的头蒙着往前,让污浊的水流把周身冲个稀里哗啦,冲得脏物糊个满身满脸也在所不惜。黏黏的泡沫把嘴和鼻孔全都糊上了,呼吸都快堵住了,可是这时候你得坚持住,你决不能退却半步。你像揪住一根救命的稻草那样死死揪住,可它黏糊糊的老要滑开。嗯,我使劲把它揪住,就像杀掉一个仇人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