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篇(第4/8页)

类似的还有铺天盖地的小报。它和电视一样,或者是它拙劣的模仿者,那些粗俗的艺人掉了一颗牙也会写上满满一大版,稍稍有点意义的思想和艺术却常常遭到嘲弄和歪曲。这些内容肮脏的读物简直是毫无顾忌和丧心病狂,因为它们已经自认为是商业物质主义利益团体中的一员。

未来肯定还会有更大的猛兽出现。我们以目前的能力而言,能够驯服它吗?不太可能。所以我们在未来,极有可能将自己暴露在最危险的生存环境里。

现在我们已经没有了十九世纪那样伟大的精神孤独者,并将彻底失去培养这种孤独者的土壤。

△我所听到的关于煞神老母和乌坶王的故事零零散散,而且大多来自于宁伽的转述。三先生的跟包说了一些。他仿佛有意让宁来系统地记录这个故事。这究竟在多大程度上是三先生的意思,我不得而知。那个深奥的老人与我们这一代已经有了交流障碍,这是很不幸的。本世纪最大的不幸,就是我们失去了与最深刻的传统衔接的机会和可能。我们都流于时髦的浅薄,像浮萍一样随肮脏的河水往前流啊流啊,什么都不知道。

三先生他们所代表的核心的价值,其实与神秘主义无关。这种感受世界的思维系统,与机械生硬的逻辑主义格格不入,并对其有巨大的杀伤力。所以有些黄口小儿最乐于嘲弄和最为迷惑不解、也是最为恐惧的,就是另一种思维系统。

为了自身的可转述性和通俗性,三先生他们拾起了那个乌坶王的故事。我不但没有以嬉戏的心情去轻薄它,反而愿意和宁一起去挖掘它、它简易浅直的外表遮掩下的所有蕴涵。

有一些符号是颇能引申和指代的。比如我的查查、那个家伙、我、基金会的女上司、原来的大机关、那个首长……所有人都在这个神话模型里时隐时现。

这个故事里有各种酒,今天也有各种酒。陶醉的场景一再上演,一代代都会如此,一直进行下去,一直走到最后的预言里去。

△那个集团的保卫部是凶残可怖的。我知道无数例子。我当然要竭尽全力与之周旋。它的存在和畸形成长已是某种必然。至于刀脸一伙与它的合作,更是合情合理的。它们之间没有什么区别。我还不至于像宁一度所期望的那样,受到正常和有效的保护。绝没那么简单。

所以更可靠的办法还是一个逃字。

他曾经以自身的例子来说服我。他的例子可以在这世界上复制吗?他的认识上的不彻底性,与他的复杂阅历形成了多么大的矛盾!

我可求助的人也有很多,比如基金会的二老板,比如另一些人。但我不会这样做。我正在做的事情,好像有意为了让人把我逼到高原上似的,其实完全不是。那个向往已经十分久远了。这不是孤注一掷,这是我亲手设计的生活。

△常常感到的愧疚,就是老健他们现在的处境。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他们不能回到自己的家园了。这其中的部分责任需要我来负吗?我想是的。我在事情的一开始应该有更周密的设想、更好的建议。实际上我对现实的严重性估计不足。

老健他们很乐观也很有勇气地接受了目前的处境。这让人钦佩,却并不能减轻我的自责。苇子、老冬子,所有牵扯在这个事件中的人一次次出现在梦里。他们一生或半生就这样浪迹下去?何时才是个头呢?

他们与我不一样,因为我是一个人。我能够独行,他们不能;还有,他们有自己的一片土地。

宁这个家伙也有自己的一片土地啊!想到这里,突然也就明白了他与我到底有什么不同了……

△一遍遍看查查的录像。《锁麟囊》。不知道多少遍了。这不是人间的声音,这是一种酒。是的,人有各种陶醉,我找到了一种,不能自拔。她在那个世界里生活着,从头至尾地走下来。我极力想进入那个世界,一只脚跨了进去。那个世界用一根绳子拴住了我的脚,从此我就不再自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