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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同样是这一类人当中,却又会在一夜之间冒出一群“热血沸腾”的家伙,他们冲动起来了,并且不可遏制地愤怒了!但如果仔细听听,他们愤怒的理由却是那么浅薄和盲目。完全没有自己的见解,只是一种人云亦云的偏执而已,只是一种时髦而已。因为愤怒和呐喊也是现代社会特别是西方社会的一种时尚,他们决心要试上一把。胆小鬼的冒险只能是可笑的模仿,是格外平庸和安全的。

我没有宣布,但我一生都要退出他们的行列。我要脚踏实地走上一回。我的人生,没有更多的尝试机会。在迅速走向下流的并不弱小的群体里,我是弱小的。但我偏不顺流而下。

△老健他们的要求最简单也最质朴:保住自己的家园。有人以最堂皇的理由干着最卑鄙的事业。这场掠夺与合谋中,农民是最弱的一块肉,人人可以吞而食之。需要土地干坏事,就从农民手里夺。夺走了土地,剩下的一块存身之处还要毁掉。老健他们双手护住的不是已经夺走的那片土地,而是赖以存身的最后一块了,是极小极小的一块!

我亲眼看到的是这一幕——我正好遇到。我心里的淤愤与他们的暴怒对接一起,它们一碰,就炸了。我现在想起来都不后悔,我现在仍然还在叮嘱自己:再遇到再做,还要做!我和老健他们是朋友,我喝了他们的酒,吃了他们的饭,他们像对待亲戚朋友一样对待我,我对他们也要一片真心。这就叫以心换心。

老健他们并没有多少文化,却扳着手指给我算了一笔账——对农民的掠夺。一次掠夺、又一次掠夺、再一次掠夺……农民是土地上的人,而土地好比母亲;掠夺离母亲最近的人,这该是多大的罪恶?

我被这罪行所激怒,怒不可遏。我仅仅帮了他们一点,与他们一起讨还。不过是据理力争,温和地讨还而已。

然而,与这么大一片土地上的人一起温和地讨还,掠夺者就恐惧了。恐惧者使用了暴力——这一点必须记录下来。

△西部来人了。一次次彻夜长谈。我们分别得太久了。他被高地之风吹黑了脸膛,身体消瘦,可是一双眼真亮!上次见过的一个西部朋友也是如此:眼亮!

而东部的人油胖一些,眼睛却普遍没有我的朋友他们亮。这是一个真实的发现,让我难忘。

我们商量具体的迁居事项。不太麻烦,只要有决心就行。与多少人结伴而行呢?不需要。与我爱的人一起,这当然是人生最快乐的事情。如果没有,也只好这样了——与朋友在一起,也算是人生很快乐的事情了。

他说到了妻子能做一手极好的红烧土豆粗粉丝,冬天里一大盆冒着热气端上小桌的情景,让我馋了起来。好啊,这道主菜我们是吃定了。

说到羊,它们纯洁善良的脸,以及它们的牺牲。人类有永恒的悲伤和苦难缠着,就像人和羊的关系。

△打开电视,顺手就打开了。因为它的色彩和便捷你不可能回避。这是重要的发明,不可忽略的东西。可是我却在想怎样彻底戒掉它。没有办法,它伤害了我。只要一打开就是无聊的、无耻的调笑。粗俗成为理所当然和家常便饭。理由是“群众欢迎”。是的,群众永远欢迎——谁是群众?谁不是群众?当你需要群众的时候,群众就来了。你不需要群众,群众就消失了。

所有行恶者都善于使用“群众”二字。

人和世界就在这无边的戏闹和调笑中沉沦下去。我仇视电视这种器具,可是我又离不开它。我因此而更加仇视它。我对朋友说:我会把家里的电视机砸掉或扔掉。

我真的做到了。没有人能从我的居所、我的身边找到这种东西。它是有用的,我从来没有怀疑过。但是我们既然没有能力驯服这头猛兽,那也只好将它关在笼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