拒绝(第3/5页)

“这个家伙落网的那一天,该处以绞刑。”

“你想得倒好,这样的人还会落网吗?这样的人从来只有一个下场,就是自己收拾了自己。这个人活得真痛快,就是心太狠了点儿。”小焕东瞅西瞅:

“那个拐子告诉我你回了城里。我心里有数,他是骗人哩,想调虎离山。他哪里知道我最摸你的脾气,你在这里等着卖地呢……”

最后两个字把我刺了一下。我心里的厌恶陡然增大。

他又问:“见到武早啦?”

我没有回答。他自言自语:“那是一个鬈毛疯子,一头公羊。我知道这么说你又要发火啦,我可不怕你发火。老伙计,你对我翻脸的时候可不算少。想一想吧,你都用什么话刺过我?我不记仇。你诽谤过我。那种恶毒的语言只有你才说得出来。这一方面表明你有很高的想象力,有才华,另一方面也表明你是一个最了解我的人——我心里常常想,我和老宁是一对棒打不散的鸳鸯啊……”

最后一句让我哭笑不得。我瞥了瞥那个在一边哆哆嗦嗦、激动不已的半语子,心想你们才是一对“棒打不散的鸳鸯”呢!

“你看,我们俩初中时候就是同学,有一段还是同桌,记不记得?”

我实在想不起了。因为那时的小焕没什么出色之处。我只记得他是全班最脏的一个,总是拖拉着两淌鼻涕,下雪天就穿着一双很大的蒲草窝,拖拖拉拉地走,裤脚异常肥大,总是遮去蒲窝的一大半;他的父亲在一边昂着嗓门一喊,他就跑起来。他的父亲先是在园艺场里做一个不太重要的负责工作,后来就调走了。小焕一家也迁走了。记得他后来回忆起自己的父亲,竟然莫名其妙地说:“一个伟大的人哪,有伟大的性格!”还说:“我作为一名高干子女……”大家听了一阵发愣:他怎么算是“高干子女”呢?

我知道小焕到这里完全是找消遣来了——而我也并非不需要这种消遣,只不过想更好地观察一下,想看看一个堕落的家伙又有什么新花样、能走多远?当小焕与我说话时,半语子就在一边看着,满怀钦敬地盯着主人,又同情地看我一眼,目光在我们两人脸上扫来扫去;时间长了,大概也觉得有点无趣,一个人转到了一边,从写字台上摸起一本书,看着看着竟吟哦起来……小焕很快注意到了半语子的阅读,屏住呼吸,用眼睛向我示意。

一瞬间只有那个奇怪的声音在屋子里震响。它节奏分明,抑扬顿挫,但无论如何也听不清读了些什么。

小焕皱着眉头,叹息一声:“他多么好地再现了、再现了那一刻的激情……”

3

小焕谈起我城里的那些朋友,心情松弛下来。他一个一个评价、议论,问他们这些年的近况、有什么作为、与我来往密切否。我不接茬。小焕不知为什么说着说着大骂起来,用语之粗鲁令人大吃一惊:他一个个挨着骂了一遍,把一些莫须有的罪名全加了上去。小焕骂得肆无忌惮,旁若无人,在屋里走动,激动扬手,滔滔不绝。那一瞬间他真的变得才华飞扬了。我真不知道是一种什么力量刺激了他,使他变得如此大气磅礴、妙语连珠?再看看他的眼睛,这会儿闪着贼光,一双斗鸡眼正在费力地调整着焦距,迎着我射来,使人从里往外发冷。这个具有极大毁坏力的人物就像一架大功率的扬声器,又像一台破烂不堪的推土机……

他骂着,一口气把那支粗大的雪茄烟吸完,这才粲然一笑,肩头一耸说:“刚才咱也玩了一回嫉妒同行的把戏!”

半语子将一切都听在耳朵里,迎着小焕笑了起来。

小焕说:“轻松过了,也该说点真格的吧,老宁,那个玛丽没少来打扰你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