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旅(第3/5页)

……

我读到这里,突然觉得武早的信在提示什么,这或许是一个至关重要的问题——读至今日,我终于、我渐渐——想到了一个地方!天哪,他现在真的会在那里?

“那里多么美妙”、“你和我走过的地方”、“你差点落进了一个圈套”——它在哪儿呢?想啊想啊,我当然不会忘记,从这儿望去它就在西北方向,离此地大约四五十公里外的河口!是的,它就是界河和芦青河入海口,是它周围那片无边的水洼沼泽——在那一处处沙堡岛上,在蒲苇遮天蔽日的荒凉之地,我和武早曾经历了一段新奇的冒险……

武早信的字里行间显然正在暗示:他要重新回到那个地方。

我的心头一阵豁亮。不过当我抬起头来,遥望西北方向的那片迷茫时,又开始有些犹豫了。

……你的真正秘密从来也没有告诉我,我想学你一样闷着,可惜做不到。我的秘密就藏在一块破布后边,你把眼睛对准上面的洞眼,就会看到……老伙计,你不要把我看成一个满嘴胡言的人,也许有一天我真的把象兰抢在马背上,一口气跑到那个地方,关上门过起与世隔绝的日子——她想不过都不行!硬过!好兄弟,好久没有坐在一块儿喝酒了。你不该喝那些葡萄酒,无论它多么有名,也都是为一些小脸苍白的人准备的;你该喝拐子四哥的瓜干酒——喝了它满脸通红,浑身冒火,勇气倍增……

从信上看,这种暗示正渐渐变得清晰。我怎么没有更早地读到这封信!我此刻真的认定:他去了那个沙堡岛。

3

我沿河畔急走,一路听着哗哗水声。河道尽管污染严重,但蒲苇仍然活得很旺。只有仔细端量,才可以发现那些蒲草在这个秋天里过早地黄了梢头,而且蒲棒细如手指。往常它们总是长得十分肥硕。我记得小时候常去揪一些嫩嫩的蒲棒咀嚼,感受一种奇特的蒲香。那时拐子四哥叫它“蒲米”,说:“吃一点蒲米哩。”蒲棵旁有什么发出“咕咕”的叫声,溅出了水声。那种动物的生命力是何等顽强,竟然能在棕色的河水里存活。我想它们不会是鱼,也不可能是青蛙。

河边潮湿的盐土上有几棵瓦松,这种草本植物一般都生在屋顶瓦缝中,它们胖胖的肉质莲座叶那么可爱。瓦松旁边有几株大马齿苋,黄色小花已经枯败了;臭荠、地丁草和球茎虎耳草在这里都不罕见。过去随着走近河的下游,会看到各种各样的树木越来越密,灌木连接一片,以至于很难通过;一群群的鸟雀栖在其间,人走一程它就送一程,起起落落,吵闹不停。以前在中下游地区还可以看到美丽的枫树、麻栎、蒙古栎和柽柳、流苏树,甚至还能看到一两棵日本泡桐。而今这些都消失了,剩下的寥寥树种大半是黑榆和旱柳;灌木则主要是紫穗槐棵……

好不容易找到了那座摇摇欲坠的木头漫桥。过了河往西,再沿着东岸走向河口的沼泽——而今我对那里的变化一无所知。当年我和武早完全是在一个偶然的情况下闯到了那片天地去的,所见所闻让我们目瞪口呆。

我们那会儿在芦青河西岸的林子里,不知怎么就接近了那些密密麻麻的水网,穿过曲曲折折的蒲间小路,来到了一个沙堡岛上——它是我们见过的所有沙堡岛当中最大最不可思议的一个。这里除了有一条小路可以穿过沼泽,通向海滩平原之外,其余都被淡水或海水严严实实地包裹了。沙堡岛四周有着各种各样的水生物,鱼类贝类丰富。所以岛上住的那些人是相当富裕的。刚开始我们还以为那儿只有一些打鱼人、流浪汉等等,后来发现了一片简陋而古旧的土屋,才知道这儿已经有了相当多的定居者,显然从很早以前就形成了一个村落。它是自然形成的,所有居民一开始都是逃荒者和流浪汉,后来又来了一些采海蜇、做海蜇皮的手艺人,一些逃避计划生育和逃婚者……我不敢说这其中就没有身负重罪的逃犯。这些都无从考究了。最令我们惊讶的是他们自给自足的生活——在那些穿戴奇特、神态怪异的自由散漫的一伙当中,竟然还有自己的头儿、自己的“赤脚医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