憨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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憨螈在林子里奔走,所有的雌性野物都望风而逃。有一只远近闻名的大骚狐不以为然,抽着自制的烟斗大模大样地在白茅地上溜达,说:“老娘我这辈子什么鸟儿没见?还用得着呼天号地吓唬咱?”它大口吸烟,抹着口水,故意站在上风头。这样它身上的气味会顺风吹到很远,让一些大型雄性野物循迹而来,在树丛后面驻足观望。那些从身边逃开的雌性野物有的好心劝它:“快拔腿撒丫子吧,这一回可不是闹着玩的!”骚狐喷出一股浓烟,吐了一口:“哧!”

一个黑乎乎的家伙,头顶是红黑间杂的稀疏的毛发,半裸,宽额深目,下巴格外大格外坚实,从一棵大赤柳后边晃晃悠悠出来——从模样上看有点像大猩猩,仔细看又是一个强壮的男人。骚狐看了一眼,笑嘻嘻的,心里说:“就是你了啊!”它向他远远地敬了一下手里的烟斗,一扭身子扮成一个村姑。那个黑家伙揉揉眼,朝这边望了望,马上急步走了过来。当他走到近前时,骚狐又一次递上烟锅。想不到黑家伙一伸手抓住,啪一下扔出了老远,余下的另一只手把它没头没脸地卷住,横着抱到一个结实地方,噗一声摔下了。它可从来没见过这样的蛮物,故意大声疯笑、蹬腿,喊着说:“嗯呀,好有劲的郎君!”黑家伙摩挲着草裙,龇牙咧嘴,发出一声声叹息。这声音开始不大,沉闷低缓,渐渐才急促起来。当他三下五除二将其压在身子下边时,那连连叹息竟像海浪一样呼啸而起。它什么也不顾了,只用两手使劲堵住耳朵,嚷叫:“受不了咱受不了,硬是受不了!”黑家伙只用三根手指就把它的两腿捉紧,提起来摔打了几次,仰着脖子大叹。这真是一座黑乎乎的山峦啊,这是骚狐一辈子经历的雄性伙伴相加的重量和力道,还有活活宰人的凶残劲儿。憨螈把骚狐改扮村姑用的那条方格花头巾咬碎了,又将它一头浅黄色狐毛咬得湿淋淋的。最后这叹息达到了顶峰,长吁三声之后又变成了哼哼……“哼哼、哼哼!”他叫唤的声音越来越小,接着一歪头死在了它的胸前。骚狐吓坏了,用剩下的仅有一丝的力气举起手掌,一下下拍打他的脸,推拥,挣脱,总算从这个死去的家伙身子底下挪移出来。

“我的天哪,就像遭了一顿滚雷一样!我这辈子不死也成了残疾,我得试试能不能挪动腿儿……”骚狐先费力地蹲了一下,然后才攀着旁边的一棵小树站起来,身子摇摇晃晃,“还好,天无绝人之路,这杀人的郎君总算没把我活活吞了!哎呀咱今生再也不夸海口了,原是天外有天山外有山哪……”骚狐回身端量这个死去的大家伙,想细细看一眼他的草裙,一伸手,发现他的肚子还一鼓一鼓呢!“老天,这家伙还没死透哩,他大概是累昏了头了。”这么想着,并不离去,就从十丈之外找来烟锅,装上一锅烟吸了。它要等他醒来。

一直等了一袋烟的工夫,他还是昏着。骚狐走过去,盯着这家伙看,磨牙,屏气,浑身又一阵痛疼。它一怒之下,就将一撮红色的烟火磕在了憨螈的脑门上。眼瞅着那儿的黑皮烧得嗞嗞响,起了一个水泡——这家伙“嗷”一声大叫,跳了起来。“啊呀呀……”他抓着脑门,跳着,一转眼看见了骚狐,怔住了。他笑了。骚狐害怕地往后退着,退着,一下跌倒了。骚狐这才发现,刚才他们滚动的地方,凡是印下了他们体痕的这片泥土上,到处都生出了一种带鳞茎的蘑菇——蘑菇还在往上茂长,一边钻挤一边发出吱吱的叫声。憨螈揪起地上的蘑菇啃了一口,白色的汤汁顺着胸脯哗哗流下。他把蘑菇递给骚狐,它试着咬了一口,觉得那味道就像刚刚撕去了毛皮的鸡腿一般,又鲜又香,还带着微微的腥气。它不知不觉就吞下了一根,又从地上揪了另一根。吃过几只蘑菇以后,骚狐发现自己两腿、浑身,从上到下随处都不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