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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两人分开时,潘戴尔从未与她如此接近过,或者应该说,在两人聚首时,他从来没有和她如此疏离过。偶尔,他会诧异地发现自己比她更优越,但随即明了这其实理所当然,因为他对她的生活比她自己更了解,她另一个神奇的角色只有他观察得到:她是潜伏在敌人总部的英勇的秘密情报员,为缄默反抗运动与其坚贞情报网所掌控的庞大阴谋奉献心力。

偶尔,是真的,潘戴尔会脱下面具,技艺超群的虚荣心占了上风。他告诉自己,他用他神秘创造力的魔棒碰触她所做的每一件事,是助她一臂之力,拯救她,分摊她的负担,保护她的身心免受欺骗,以及随之而来的悲惨后果。让她远离监狱,让她免于错综复杂思绪的日日折磨,让她的思想和行动自由地与丰富健康的生活相结合,不必像他自己一样,在单独禁闭室里辛苦操劳,无法彼此交谈,除非用耳语。可是等他一换上面具,她又变成另一个人:他英勇无畏的情报员,他亲密的战友,坚决承诺保存我们所了解的文明,倘若有必要,甚至可以用非法(当然也包括不正派)的方法。

潘戴尔对露伊莎怀抱着无比的亏欠之情,于是说服她向狄嘉多请一天假,带她去清晨野餐:单独,只有我们,露,一对一,就像我们还没有孩子的时候。他请欧克雷夫妇替他送小孩上学,开车载她到甘博亚,到一个名为林木环的山顶,那是他们还在卡利多尼亚年代爱去的地方。爬上铺着碎石的美军蜿蜒道路,穿过浓密森林,到分隔大西洋与太平洋的陆块山脊。他的选择依旧充满象征意义:巴拿马地峡,我们监管之地,我们戒慎恐惧照顾的小巴拿马。这是个超脱尘俗、变幻莫测之地,与逆风苦苦搏斗,距离伊甸园比距离21世纪还近。尽管最初修这条路的目的,是为了那个高达六英尺、脏兮兮的奶油色高尔夫球形天线:它装在那里,监听中国、俄罗斯、日本、尼加拉瓜或哥伦比亚。可是现在已正式宣告耳聋——除非出于某种对阴谋特别敏感的生存本能,这个天线才有可能在两名英国间谍想从每天牺牲奉献的紧张生活中偷个空时,恢复听力。

他们上方,兀鹫和老鹰在清澄无色、平静无波的天空翱翔。透过林木间隙,他们可以看见翠绿山腰的一条河谷,一路通向巴拿马湾。此时才早晨八点钟,但他们回到越野车旁时已大汗淋漓。他们喝着保温罐里的冰茶,吃潘戴尔前一夜准备的碎肉馅饼,这是她的最爱。

“最好的生活哪,露。”他殷勤地对她说。他们肩并肩、手拉手坐在车子前座,让引擎转动,冷气开到最大。

“什么生活?”

“这样的生活啊,我们的。我们做的每一件事都有回报。孩子。我们。我们顺心如意。”

“只要你快乐就好,哈瑞。”

潘戴尔判断,提出他那个伟大计策的时机已成熟。

“前几天,我在店里听到一个好玩的故事。”他用一种回忆趣事的语气说,“关于运河的,说日本人以前常提到的老计划,又重新回到台面了。我不知道这件事有没有传到你们管理局去。”

“日本的什么计划?”

“一条新的渠道。海平面。利用凯密托出海口。经费要上千亿,不知道我有没有听错。”

露伊莎不高兴。“哈瑞,我不了解你为什么带我到山顶来,就为了转述日本新运河的谣言。那是很不道德、严重破坏生态的计划,反美,也违反条约。所以我非常希望你回去找那些对你胡说八道的人,建议他们别再宣传谣言,免得让我们运河的未来更难调适。”

有那么一秒钟,恐怖的失败感笼罩潘戴尔,他几乎就要落泪。继之而来的是愤慨。我想带她一起走,但她不肯跟,宁可墨守成规。难道她不明白婚姻是双向道吗?你要么支持另一半,要么拉倒。他改用傲慢的语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