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1963~1975年 3

安德鲁神色严峻地面对着医院管理主任。这是伦纳德·斯威廷的办公室,他们两人都站着,气氛很紧张。那天是星期五,已近中午时分。

“乔丹医生,”主任声音严厉,表情刻板,他一本正经地说,“在你继续往下说之前,我得提醒你,你对你说的话要有绝对把握,还要考虑到这可能产生什么样的后果。”

“活见鬼!”彻夜失眠让安德鲁显得很急躁,他好像要发作了,“你以为我连这点都没想过?”

“我猜你是想过了,我只是想再确认一下。”跟往常一样,斯威廷说话时那像刷子一样的浓眉毛不停地上下跳动着。

“那好——再说一遍,伦纳德,这一次我的表述会非常正式。”安德鲁仔细地斟酌着,他感到难受,话说得不情不愿。

“我的搭档,诺亚·汤森医生,”安德鲁说,“现在正在查房。据我所知,汤森医生正在受到药物的影响,他已经上瘾。我的观点是,他不能够再行医了,而且他还可能危害病人的生命。就我所知,这个星期,就是因为诺亚·汤森受到药物的影响而出了差错,导致医院的一个病人枉死。”

“天哪!”听到最后一句,主任的脸变得惨白。他近乎哀求地说道:“安德鲁,你能不能别提最后这一句?”

“不能,我当然也不愿意!我还要你马上采取行动。”安德鲁很恼火,“4年前你就该采取行动,那时我们都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可是你还有其他人却闭口不谈,充耳不闻。”

伦纳德·斯威廷吼道:“我肯定会采取行动。按法律来讲,既然听你讲了这些事,我就没有其他的选择了。至于以前曾发生过什么事,我可什么都不知道。”

“你撒谎,”安德鲁说,“我们都清楚。不过,那件事我也不提了,当时我和你一样怯懦,都胆小。我关心的是现在该怎么办。”

主任叹了一口气,嘀咕道:“我觉得这事迟早会被别人捅出来。”他走到办公桌旁,拿起电话。听筒里传来秘书的声音,斯威廷吩咐道:“马上给我去找在市区的董事长。不管他在干什么,叫他的下属马上通知他。事情非常紧急。这之后,你和你那里所有的人分头打电话联系相关人员,通知召开医务执行委员会会议。立刻在董事会的会议室里开会。”斯威廷看了一眼时钟,接着说:“现在,大多数部门主管应该都在医院里。”

主任放下话筒,做了一个无可奈何的苦涩表情,然后他的情绪缓和了很多。“今天不是一个好日子,安德鲁。对大家、对医院都不好。不过我知道,你做的是你认为必须做的事。”

安德鲁呆呆地点点头:“下一步怎么办?”

“几分钟后,就要召开医务执行委员会会议了,到时候你需要进去。你先在这儿等一会儿。”

屋外,响起了正午时分的汽笛。

时间流逝。等待。还是等待。

安德鲁难过地想:过去,他等待的次数太多,等得也太久。结果一直等到那个病人、那个本可以继续生活很长时间的年轻人死去。

在4年零8个月以前,安德鲁就已发现诺亚·汤森在滥用药物。从那以后,他一直尽可能地看住这位上了年纪的内科医生——确保他不出医疗事故、不造成严重误诊。尽管这样做总有局限性,但是通过安德鲁近距离的观察,他也还算满意,汤森医生没有造成过重大的医疗事故。

诺亚也注意到安德鲁对他的关心,他也完全接受他的关心,还经常和安德鲁商讨疑难病例。很显然,不管他是否服用成瘾药物,这位老医生的诊断水平都没有退步。

但是另一方面,汤森医生在服用药物上明显变得更加无所顾忌。看上去,他已不像过去那样回避安德鲁了,药物的影响也越发明显——目光呆滞、吐字不清、双手颤抖,无论是在诊所还是在圣比德医院,他都是这个样子。他的诊所里,几十个装处方用麻醉药样品的瓶子扔得到处都是,他都懒得花工夫把它们收起来。他时不时地把手伸进瓶子里去抓点儿药吃——有时还当着安德鲁的面,仿佛瓶里装的是糖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