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弄清一位著名芬兰将军的身份(第3/8页)

到了诊所,他发现只有塔马·格林威治一个人。两位大夫到税务所解决什么问题去了,不到四点左右不会回来。“昨天,也就是你没来上班的一天,”塔马说,“真是把人忙得焦头烂额。可今天整个儿就清静了下来。除了接电话之外,无事可做。我们都可以来一场狂欢了。只不过你的衬衫纽扣扣错了。你缺了一颗纽扣。告诉我,费玛,东欧有一条河,由三个字母组成,开头的字母是B,你能想得到是哪条河流吗?”

她坐在服务台旁边他坐的那把椅子上,正埋头钻研一本纵横字谜杂志。她有一副像老军事长那样宽阔坚实的肩膀,身材矮胖,一张脸显得善良又率真,丝绸般的秀发柔软而有光泽。她裸露在外的每块皮肤都布满了雀斑。被衣服遮盖的其他部位大概也同样布满了雀斑。由于非同寻常的染色原因,她一只眼睛是绿色的,另一只眼睛是棕色的,但这并没有让他感到一种建立在她的痛苦之上的开心,相反,他感到疑惑,甚至感到有某种恐惧。他自己也有可能一生下来就长着一只父亲的耳朵和一只母亲的耳朵。他有可能从进化的深渊里被遗传上了蜥蜴的尾巴或者蟑螂的触角。卡夫卡有部小说,小说的主人公名叫格雷高尔·萨姆沙,他有天早晨醒来时突然发现自己变成了一只大甲虫[9],这个故事在费玛看来似乎既不是寓言,也不是讽喻,而是有可能成为现实。塔马不了解这个故事,但她模模糊糊地记得卡夫卡是一个贫苦的南斯拉夫人,在反抗官僚的战斗中被杀害了。费玛实在无法控制自己了,于是就把卡夫卡的方方面面和各种各样的风流韵事都给她说了一遍。当他确信自己已经吊起了她的胃口时,便趁势把《变形记》的故事梗概也对她叙述了一番。他告诉她,这部小说的希伯来文译本的书名翻译得不准确,但他没能解释清楚错在什么地方、正确的译法应该是什么。

塔马紧盯着她的纵横字谜,头也不抬地说:

“可他到底想说什么呢?他是想说那个做父亲的在某种程度上是个杀人犯?或许他是想开玩笑,可我一点儿也不觉得好笑。我本人就处在与这个故事一模一样的环境里。还没有哪一天他不开我的玩笑。他从不放弃任何一个可以羞辱我的机会。事实上,昨天,你没有来这儿上班,他却压根儿没有侮辱我。他还算是把我当人来对待。他甚至还送了我一粒润喉糖。你能想得出一种由七个字母组成、结尾字母是L的鸟吗?”

费玛悄悄地给自己找到的一只橙子削皮:他很小心,没有割破手指,只不过把那只橙子弄得不堪入目。他递了几瓣给塔马,回答说:

“也许他昨天感觉不舒服,或者还有其他什么原因。”

“你难道也得拿这个开玩笑吗?你难道看不出这让人有多么痛苦吗?你为什么不就这事和他谈谈呢?你就不能问问他为什么总对我那么残酷吗?”

“一定是seagull(海鸥)。”费玛说,“可你为什么一开始就和那个怪物搅和到一起了呢?他憎恨人类,尤其憎恨女人。”

塔马说:

“你务必要理解,费玛,这事由不着我。”

“脱身好了。”费玛说,“他身上到底有什么值得你爱的呢?要么,也许你爱的并非是他这个人,而是爱你自己的这份单相思?”

“你在卖弄大道理。”塔马说,“当你尽力表现得聪明的时候,你恰恰就是一个地地道道的白痴,费玛。”

“对,一个白痴。”费玛说,他的嘴唇上绽开一丝腼腆的笑意,“我知道。不过,我想我已经为你找到了答案。Bug。”

“我不明白你在说些什么。”塔马说,“你为什么就不安静一会儿,让我把这个纵横字谜做完呢?”

“Bug,亲爱的。由三个字母组成的东欧的那条河流。顺便提一下,从历史的观点来说,Bug河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