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万恶之源

在笔记本上记完之后,他起身站到窗户旁边。他看到的是一个阳光灿烂的早晨。在一根光秃秃的树干上蜷伏着一只小猫,它想爬得近一点,以便听听那群小鸟儿都在唱些什么。可别掉下来呀,朋友,费玛亲切地说。甚至伯利恒群山也像是近得触手可及。附近的楼房和花园都沐浴在清冷的光里。阳台、花园墙、汽车,经过昨夜一场雨的洗礼之后,一切都是那么晶莹夺目。尽管他睡眠时间还不足五小时,他仍然感到精神抖擞、充满活力。他站在镜子前面一边做操,一边不停地和收音机里那个正在播报七点钟新闻的女播音员辩论。女播音员在那里能够毫不犹豫地宣布叙利亚人正打算做什么,甚至还能提出一个简单的反击措施。费玛与其说是愤怒倒不如说是轻蔑,他说:你可真是聪明到家了,女士。他觉得有必要再加一句:你瞧,外面的天气是多么可爱呀!天空这会儿正在唱歌。愿意和我散一会儿步吗?我们就沿街溜达溜达,我们就到树林里和干河中溜达溜达。在溜达的过程中,我要跟你讲解一下我们对叙利亚人真正应该采取的政策、他们的致命弱点和我们无知的所在。

他继续思忖着新闻播音员的生活:她得在一个冷酷的冬日的早晨起床,五点半就离开温暖的被窝,赶到播音室,及时播报七点钟新闻。试想有一天早晨她的闹钟没响怎么办?要么试想一下闹钟准时响了,但她经受不住诱惑,就是想在床上再偎依几分钟,而最后又酣睡过去,那该怎么办?要么,试想她的汽车由于天气寒冷无法发动,他的邻居就是这样,每天早晨都要对付那个发动机总是咳嗽的汽车,如果出现这种情况又该怎么办?可能这姑娘——费玛在脑海里想象着她的模样:个头偏小,脸上有雀斑,长着一双明亮、欢笑的眼睛,还有一头拳曲的金发——夜间就睡在播音室的一张折叠床上。就像医院里值夜班的那些大夫一样。她丈夫,那个保险推销员,在这种情况下怎么办呢?在孤寂的夜晚,他是不是在彻夜想象着她和电台技师之间所发生的各种各样的狂野场景呢?没有一个值得你羡慕的人,费玛断定。或许除了约泽尔。

正是因为约泽尔,费玛在刮胡子时才割破了脸皮。为了止血,他先用一张卫生纸,接着用一团棉絮,最后又用一块潮手绢,但都没有成功。这样,他忘了去刮下巴下面的层层褶皱。反正他也讨厌刮这个地方,因为那层层褶皱让他联想到肥鸡的嗉囊。他一边用手绢捂着伤口,好像他正在忍受着牙痛的折磨,一边穿衣服。同时得出一个结论:昨夜的丢脸也有它积极的一面,他至少用不着担心安妮特怀孕了。

在寻找他从约珥那儿继承过来的那件鼓鼓囊囊的针织套衫时,他的目光突然瞥见一只小虫在扶手椅里闪闪发光。夜晚已经结束了,但还有某只愚蠢的萤火虫忘了熄灭自己,真的有这种可能吗?事实上,他至少有四十年都没看见过萤火虫了,根本不知道萤火虫看上去是什么模样。费玛像一个老练的猎手一样,诡诈地俯过身去,右手的动作如同闪电一般,先是张开,最后攥了一个拳头,以便不加伤害地抓住那只小生灵。人们都说他是个笨拙的粗人,但他的动作迅速又准确,正好驳斥了这个恶名。他松开手指,想看看抓到的究竟是什么。他思忖着会不会是安妮特的一只耳环,要么就是尼娜皮带上的一只搭扣,要么就是迪米玩具上的某个部件,要么就是父亲衬衫上的一只银质袖口链扣。经过一番仔细察看,他选定了这些可能性中的最后一种。尽管暂时存疑。

来到厨房,他打开冰箱,把持着冰箱的门,就那么若有所思地站在那儿。他被牛奶和奶酪后面那种神秘的闪光给迷住了,他在脑海里重新思考着他在夜里所写的那篇文章的标题——“道德的代价”。他觉得没有理由改动这一标题。是有道德的代价和不道德的代价,但真正的问题在于:这代价的代价究竟是什么?换句话说,生命的意义和目的究竟是什么?其他的一切问题都发端于这个问题。或者说应该是这样。包括我们在占领地上的行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