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第2/4页)

“再多跟我说说。”朗达说道。我闭上双眼——看不见她的时候,说话会比较容易。我开始大声说话,手臂随着话语的节奏晃动,就好像自己是一棵树,树枝在一阵看不见的风中摇摆:

“叶序是指树叶在茎上的排列顺序。植物的树叶都是交错排列的,呈螺旋状生长,为的是能够最大限度地获取阳光。自然中到处都能看到斐波那契数列,比如贝壳上、动物身上,而我只对植物感兴趣,尤其是树。”

“植物是怎么学会按照这种方式生长的呢?”朗达说。

我的双手开始剧烈地画圈。她总是打断我,这真令人懊恼。我说:“树木不懂什么叫斐波那契数列,它们只是用最高效的方式生长。斐波那契数列自然地出现在它们的生长方式中,只要睁大眼睛,人人都能看得到。树叶、松果、向日葵的排列方式,还有许多针叶树的树枝上都存在斐波那契数列。最明显的例子要属棕榈树树干上的环状物。”

我感到双手的动作正在逐渐减缓,不像一开始那么剧烈。我成功地解释清楚了斐波那契数列在树木生长过程中的原理,可还有很多很多的东西要讲。

我还可以解释那永恒的水柱——木质部的输水原理。木质部是从树根一路贯通到每一片树叶的强大管道。把水从下往上通过气孔传输至树叶的就是蒸腾作用。蒸腾作用产生出负水压,把水往上推。所有的负水压在树中形成一种真空状态,把水从地下一路传输至每一片树叶。

小时候,我有时会在一棵树高高的树枝上割开一个豁口,观察树汁渗出的过程,那些水就来自深深的地下。树根沿着土壤的大孔隙蔓延,利用液压抽取几百英尺以下的地下水。

为了观察树汁渗出的过程,我的手指和手腕被割伤了好几次,不得不缠上绷带。每次我受伤都会让妈妈很不高兴,她带我去医院缝针,总共缝了六次。后来,我不再观察树汁了,因为在医院里,他们会把我绑在一张床上。我一点儿都不喜欢被绑在床上。

后来,迈克舅舅教会了我怎样爬树——利用一个攀爬架。他教会我怎样把手脚放在合适的位置,正确地移动身体,怎样制订爬树计划并准确实施。当我发现,其实用不着表现得像一棵树,而只要爬树就可以达到相同的目的时,我的内心完全平静了下来。从那以后,我开始每天爬树,能爬多久就爬多久。

此刻,我一边和朗达谈话,一边把双手静静地放在身体两侧,就像两根静止的树枝。

“你做这些动作是因为那会让你感到平静、令你安心,对吗?”朗达说。

第一次和朗达见面的时候,她教我控制自己的双手和声音,现在她正在帮我复习。我告诉她,控制自己没那么简单,但我也知道,这是了解周围事物和自己身体动作的一种有效方式。这对我来说是个不小的挑战。双手的动作和嘴里的声音让我感到舒服,如同一阵清风在吹拂我的树枝。

“可是,马奇,一直做这些动作的问题就在于,它们会打扰到别人,”朗达说,“别人并不会觉得这些动作让人安心,而是恰恰相反。”

“恰恰相反,”我说,“恰恰相反,恰恰相反。”

我喜欢这个发音,朗达说“恰恰”的时候带点轻微的口音,听起来就像另外一种语言——一种我不会说的语言。

“是的,”朗达说,“别人会觉得你的动作和声音很烦人。”“恰恰相反。”我重复道。朗达突然停下来看着我,弄得我猝不及防。她就这么直直地盯着我的眼睛,看了好一会儿。我移开了视线,不再看她的脸。

“你知道我在说什么吗?”她说。

“知道,”我说,“是的,我知道。”

可实际上,我并不确定。

伊尔莎教过我,有时候要让别人听到他们想听的东西,无论内容真实与否。也许现在正是这样的时刻,我也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