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事·背叛(第3/11页)

莎琳娜拿着一把餐刀,把自己锁在浴室中。一定要小心,免得她做傻事,阿诺德说。于是,苏珊想拿把武器上去,结果只拎了一把笤帚。她到现在还深深记得自己第一次走进阿诺德公寓时的样子,双手举着一把笤帚,打算用这个去对抗一个手握餐刀的疯女人。而这个疯女人正是阿诺德所见过的最美的女子——尽管当时苏珊并没觉得她有多美,直到后来阿诺德一有机会就不断跟她讲莎琳娜有多美,频繁得有些没有必要。

他们走进公寓,冰冷的阳光微微透过窗户照射进来,门敞开着。阿诺德喊道,莎琳娜,苏珊来了,你出来见见她好吗?

苏珊是谁?从靠近走廊的浴室里隐隐约约传来一个声音,仿佛是金属的摩擦声,不再是以往的女高音了。看在上帝的份上,我正要洗澡呢。苏珊是谁,邻居吗?混蛋,是你去叫她来的吗?

出来吧,莎琳娜。

等我弄完的。

阿诺德在苏珊身边说,我给医院打电话了。他们正派人过来。门开了,莎琳娜走了出来。她穿着蓝色的牛仔裤和一件脏脏的白T恤,头发凌乱,妆容残败。苏珊举着把笤帚,莎琳娜也没意识到自己手里有把刀。

你好,苏珊。最近好吗?

阿诺德说:你手里那是什么,莎琳娜?

(哦,妈的。)阿诺德,你把老婆置于这么一个尴尬的境地,真是丢脸透了,带一个陌生人来看咱俩的笑话。(不好意思,苏珊)。我可不会那样对你。我不会叫来某个男人,看你的笑话。

没人会笑话你。阿诺德说。

他们当然不会当着我的面笑话我了。苏珊,对不起。我替阿诺德向你道个歉。刚刚我在厨房忙活呢,我不明白为什么我不能拿着菜呢。这只不过是把餐刀。苏珊·谢菲尔德,你在厨房里不也经常拿着刀吗?

行了,莎琳娜。阿诺德说。

过了这么多年,苏珊仍清楚地记得救护车来后莎琳娜发出的声音,毫无表演成分,痛苦至极:那么,你就打算这样把我处理了。我早就知道。

大个子阿诺德整天愁眉苦脸,妻子住院期间他独自居住,还有他那个糟糕的工作时间表,因而苏珊很是可怜他。他每天晚上10点半下楼去急诊室工作的时候,她会探出头问莎琳娜的病情是否有好转,看她能不能帮上什么忙。当时,没有人能猜到这两个人将来会成为夫妻。

买了什么?阿诺德在杂货店排队结账,苏珊排在他前面。他告诉苏珊,买点儿东西回家自己做饭吃。莎琳娜呢?可能下周会回家。苏珊看到阿诺德脸上虽然流露着单纯的、憨厚友好的表情,但她明白他内心萦绕着对未来不可预知的阴影,莎琳娜也许会时不时地在家里挥舞菜刀,而他肯定得经常叫救护车。然后,莎琳娜会离开一段时间,之后再回来,继续当他眼中最美的妻子,直到她对菜刀的兴趣被再次点燃。苏珊的心中充满同情,想到了自己那位酷爱写作的丈夫。跟莎琳娜一样,爱德华也会定期离开家,在疯狂天使的召唤下去完成伟大的作品。

那个可怜的人在经历急诊室的噩梦之前还得自己做饭吃。苏珊友好地邀请他共进晚餐。你会问,当时苏珊是否意识到,当着沉闷的老年收银员主动邀请阿诺德有失妥当。一个丈夫在小树林沉迷写作的妻子为一个妻子得了精神病的丈夫做饭吃?像这样的历史结点,苏珊这样的人很爱回忆,因为它们随即将引发不同的后果。

丈夫外出的时候,妻子是否应该帮助邻居?这个邻居的妻子刚好暂时不在家,他不得不自己做饭吃,或者去戈登饭店随便买点儿吃的。这个问题具有两个层面。一个是你其他邻居的看法。苏珊觉得无需理会这些人的看法。他们都有自己的生活,彼此疏远,那次夏季野餐之后名字几乎都不记得了。另一个是你自己的看法,你有两种选择。一是什么也不想。那些出于清白产生的变化,没有人需要去预知。苏珊曾朝着这个方向努力,什么也不想考虑。二是做的同时要考虑后果。这意味着确实存在需要考虑的事情。苏珊是这么想的,只有当她和阿诺德都认为这成为了一个问题,这才真算是问题。显而易见,他们没觉得这有什么问题,这显然只是个很常见的邻里间的交往:好邻居、女童子军、有用的朋友。家常烤牛排、煸土豆、棕色面包卷、冷冻青豆。苏珊和阿诺德就这样面对面坐在她和爱德华共用的那张小餐桌前,谈论着莎琳娜和爱德华、急诊室的生活、以及毁掉了阿诺德所有白天和黑夜时间的工作表。他们对彼此几乎一无所知。苏珊想尽可能去了解这个男人,想知道他是怎么和莎琳娜那样的女子搅和在一起的。假如说他娶她只是看中了她无与伦比的美貌,那么他又是个怎样的人呢?她在想阿诺德没准儿只是个呆子,虽然算是个善良的呆子。聊天时,苏珊有意鼓励阿诺德借着酒劲儿吐露出内心的忧伤。他谈到自己的母亲、父亲、兄弟、姐妹,以及他未意识到莎琳娜发病之前的种种希望。他几乎认定了,自己无法给父母亲生个孙子——如此哀伤。还有定期送莎琳娜去医院就诊的种种痛苦。他还怀抱着某种恐惧,担心类似的餐刀插曲还会不时上演。所有这些他都得忍受,苏珊鼓励他将所有的痛苦一吐为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