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月的风声(第2/7页)

母亲起床到厨房扒灶膛里的灰,间歇性地咳嗽两声,灰倒掉又出院门抱柴火,有时是玉米秆有时是黄豆秧,都会发出哗啦啦的声响。随着第一瓢水入锅,第一根火柴划响,柴火噼里啪啦欢快的节奏,烟气顺着烟道一路爬升,终于从烟囱找到了出口,与晨雾混为一体了。

但如果仔细辨别还是能分出区别的,烟囱冒出的烟是青色、黄色、黑色的,这要取决于燃烧的柴火。而晨雾始终不变的乳白色,如同豆浆缓缓流淌,不桀骜也不高贵,只是平易近人地困住村庄,等待那一场风把自己撵跑,撵到山后面某一片湖泊里,山林间,岩石下,它会如同鬼魅般悄悄躲上一整天,待夜来临又将去时,再伺机潜入村庄。

雾是怕风的,在狂风称霸的季节里,很多天都见不到雾,它们躲起来不敢出来,只能远望着那柳树随风凌乱的枝丫,每一条柳枝都像是一只拂袖,乘风起舞,如火如浪。却也更像一个疯了的长发女人站在风口,任凭风凌乱了头发,却也要大哭大笑,悲欢都是极致的、单纯的,也是正常人看不懂的。

榆树与柳树比起来就显得笨拙多了,它那些短粗的枝干在风中只会僵硬地摆动,如同一个初学的舞者,四肢与头脑达不成协调一致,它就在风中晃啊晃的,看着柳树曼妙的身姿,我猜它在某一刻会是艳羡的。

柳树有时也过于不安分,把长长的枝条随意地摆到榆树身前,甚至把枝条抽打在榆树身上,可自己又过于脆弱,一碰到榆树粗糙的枝干,自己就折了。于是我在很多的清晨,都会在榆树身旁看到断了的柳枝,以及一些如刀片般锋利的柳叶,它们曾轻易地划破我的脸颊。我又猜,榆树肯定也受过这伤害,只是它不说。

白雾一般会在卖豆腐的小贩来到家门前时散去,母亲端着一个花瓷碗,碗的边缘有裂口和破齿,里面装满黄豆,和小贩换两块豆腐再闲谈几句。小贩有南方的口音,说不准是哪儿的,有人说是安徽也有人说是江苏。而对于外面那广阔的世界,我只听老人们说过那叫关里,山海关以里,我们在关外,听着就是个荒凉闭塞的地方。

有几只麻雀在窗前乱叫,阳光也微凉地照进了屋子,新出锅的豆腐散发着醇厚的香气,越来越多的炊烟升起,像狼烟一样,村庄就这么地活了过来。

疯女人

村头住了一个疯女人,前些年总是穿着厚棉袄到处跑,不论春夏。后来不知从哪一天开始,她把厚棉袄褪去了,把裸体展现在村民面前,可惜她的裸体又不美,且多年不洗澡肮脏不堪,散发着陌生的臭味,于是她便被丈夫关在了屋子里,吃喝拉撒都在屋子里,除了她的家人没其他人进过那间屋子,大家只是知道,那女人在屋子里仍旧是光着身子。

说起那女人疯了的原因,村里统一的口径是年轻时生了一个孩子,三岁时夭折了,精神就开始不正常了。

疯女人在精神不正常后又生了一个儿子,如今也二十多岁了,长得又黑又丑,脑子也不太灵光。人们在谈起他的时候难免要说一说他那夭折的哥哥,说那孩子长得白白净净的,聪明伶俐,使劲地夸奖,用上所有溢美之词,就像是故意要衬托出这活着的孩子多丑陋似的。这就难免让我产生好奇心,想知道那死去的孩子到底是什么样子,我生来就不喜欢“聪明伶俐”这几个字,想着的聪明伶俐都是会在书本上翻跟头,况且一个三岁就死了的人能聪明到哪儿去?再聪明的三岁小孩看上去也都笨得像傻瓜。

我从母亲那儿听到过另一种说法,疯女人是被丈夫打疯的,她丈夫生性古怪,古怪到就连筷子都要单独使用,不和家人的放在一起,每顿饭吃完都把自己的筷子用绳拴上挂在墙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