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月的风声(第4/7页)

那一整个秋季村庄的夜晚都安静极了,像是被黑暗吸去了声音,过于寂静就会怀疑耳朵出了问题,可是又那么地不想说话。

守望

我很小的时候,小到还没进入村庄唯一的幼儿园,可已经能够到处乱跑,父母也就不怎么管我,任凭我满街满巷得乱逛,东家西家地串门,村里人对我都很友善,不打我也不骂我,有好吃的都叫我过去逗我两句再给我,可我从来都不接,明明很馋了也不接,母亲教过我,不能随便吃别人的东西,亲戚的也不行,她倒没给我讲什么拐骗小孩的故事,只是说别那么馋!家里在吃上亏着你啦?可我总是觉得别人家的东西好吃,我也搞不懂是为什么。

我总是一大早吃过饭就出门,直到中午开饭再回家,不用母亲抻着脖子喊,肚子里装着时钟,到点了疯了一样往家跑,有时路上还会摔个狗吃屎,那真是实实在在的疼,整个手臂都摔麻了。我身子骨不结实,胳膊动不动就脱臼,有时走走路撞了一下就脱臼了,晃着胳膊吱哇乱叫地往家跑,家里人一点都不紧张,带我到接骨的老太太家去,一端就给我端上了,明明没事我还要装作很虚脱,像死里逃生一样,骗母亲几根冰棍,可劲儿地嗍。

进入幼儿园前的最后一段时间里,我突然不到处乱跑了,整天只是坐在院门前的榆树下,拿着个屁股垫,一坐就是一个上午,有时还有一个下午,看着夕阳渐渐染红了天。

我不是小屁孩就陷入了忧愁,也不是在思考人生,而是我在到处乱跑的时候遭到了攻击,分别被两只狗和三只鹅追逐过,它们见到我就没理由地要咬我,我撒腿跑它们就撒腿追,边追边用自己的语言威胁我,汪汪汪,鹅鹅鹅,像警察威胁小偷不要跑,也像喊着要杀死我,我边跑边哭,惹来一路人的围观和欢笑,就是没一个人帮我的,最后我受伤了。

伤害我的不是四条腿的狗,而是两只脚的大白鹅,伸着长长的脖子在我屁股上狠狠地拧了一口,到现在我屁股上还有疤。最可气的是那大白鹅拧完我还不走,拍拍翅膀在我身边鹅鹅鹅地叫,还好母亲赶来得快,拿着小木棍在大白鹅身上猛抽,我这个解气啊,可是后来大白鹅又跳起来把她也给拧了,母亲揉着腿哎哟地叫着,那白鹅却早就跑得追不上了,就这样,母亲的腿上也留下了疤痕。

那件事以后,母亲就严厉地训斥我,别瞎乱跑了,小心叫拍花子(拍花子是指人贩子,有一种奇特的手法,用手拍一下小孩子的头,小孩子就傻乖傻乖地跟着走了)给你拍去!她又把我活动的范围规定在院子周围10米以内的地方,这简直就是囚禁,把被大白鹅拧了的愤恨全都撒在我身上。

我头一天是拿着屁股垫坐在柳树下面的,可柳树生毛毛虫,啪嗒掉下来一只就落在我腿上,我倒是不害怕那虫子,还觉得毛茸茸的金黄色,圆滚滚的动作慢得可爱。可它从树上掉下来就不可爱了,啪嗒落在我的腿上,摔烂了,一肚子的绿肠子,像极了一摊鸟屎,我很嫌弃地用树叶包住毛毛虫的尸体丢在地上,可裤子就脏了,还不好洗,母亲洗衣服时见了就会骂我不知道干净埋汰就知道玩虫子,也不容我解释是虫子主动死在我身上的,我是受害者,我若真是那么说了她就又会说自己才是受害者,我不知道母亲为何总要和一个小孩子争论这些,并且还爱讲人生的规则和大道理。

我把屁股垫挪到了榆树下面,榆树很好没虫子,只是三不五时地往下飘落枯黄了的榆树钱,每到这个时节总有老师叫学生们把掉落的榆树钱收进罐头瓶子里,说是在收集种子,学生们都很爱做这些,放了学都跑到榆树下面捡,装满了一瓶子还要上交给老师,最后老师也不知道怎么处理的,我哥哥有一次偷偷告诉我老师可能只是想要罐头瓶子,把榆树钱都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