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道口(第3/4页)

有人说,越小的地方越有味道。其实说白了,也就是越小的地方老人越多,多数的年轻人都选择了离开,那么能够剩下的也就只有老人了,这些老人们的经历与故事,就变成了这个地方的味道,有悲怆,有离愁,但最多的还是孤独。

“其实我是个挺孤僻的人,不太爱和人打交道,周围的人都叫我怪老头,特别是小孩们都很怕我,我一瞪眼睛他们就跑得光光的。”老头收拾碗筷时说道,那个孩子已经蹲在杂货店门前的水盆边了。

“对这个孩子倒是特殊,他家出了那样的事情,谁看着都可怜。这一片人家的饭他都吃遍了,赶上谁家就在谁家吃,这样一来倒是很少在自己家吃了。不过这样的事情一天两天的都行,谁都能当那样的好人,可时间一长就坏了,虽然还是给他递双筷子,脸色当然难看了许多。”老头把手在毛巾上擦了擦,掏出一根烟点上。

“那孩子也不太傻,能看出这些,久而久之倒常来我这儿吃饭了,我虽然有时也觉得烦,也对他瞪眼睛,可是他就是不怕,你说怪不怪?后来要是哪一天他不到我这儿来吃一顿饭,我还觉得像是缺了点啥似的,人都是这样。”他呵呵地笑了起来,冲着对面杂货店的老太太挥了挥手,那是杂货店的主人,那店一开就是二十多年,现在儿女都在外地,老伴前几年去世了,儿女要接她走,她不干,说舍不得这个店,就一个人留了下来。

她此刻看着孩子捧着西瓜过马路,也冲看铁道的老头挥了挥手,花白的头发上面是店铺的牌匾,蓝色的喷绘布已经褪色发白,字迹都有些看不清,估计就快要被换掉了,或者是同这间店面一起消失,那么消失掉的会不会也有那二十几年的时光?

“我刚来这看守铁道口的时候她就在那儿了,那时我们都还算年轻,不过也是中年人了,她在冬天里总是穿着一件红棉袄,坐在门前洗衣服时的样子很臃肿,不过确实很好看。”老头说这些的时候目光里有着一种迷离的气息,整个人也柔和了起来,或许这里真有些爱慕的成分。

“那时她丈夫总是打她,特别是夜里,我隔着一条街都能听见谩骂声和哭声,有一次她半夜偷着跑了出来,拿着个包袱,可能是想要离家出走。她在我门前晃了很久,我想她一定是有什么事情,就开门让她进来,她很紧张脸色也很难看,她求我借她点钱,她要逃跑,再也不想和这个男人过了。我看着她紧紧抓住包袱的手,上面裂了很多口子,那全都是冬天里洗衣服冻坏的。”老头叹了口气,却又很得意地笑了。

“我没有借给她,而是把她劝了回去,毕竟还有孩子呢!她这一走苦了的就是孩子们了,那时她最大的孩子也才十几岁。我看着她又悄悄地回了家里,我猜她当时一定特别恨我,因为以后见到我她再也不冲我笑了,就算我去买东西她也是冷冰冰的,那样的状态一直持续了很多年。”

小孩子捧着西瓜走了回来,把剩下的钱交还给老头,老头皱起眉头:“怎么剩了这么多?”“那个奶奶说给我算个本钱。”小孩子迫不及待地拿来菜刀,“你给我切一半,我要用勺挖着吃。”他贪婪地盯着西瓜目不转睛。

老头把西瓜切下一小半,小孩子捧着去了门外,老头把剩下的西瓜切成瓣状接着说道:“她大孩子前些年考上大学后她对我的态度才逐渐好转,我记得有一次还和我说过谢谢之类的话,说要是当初真的走了,现在还真看不到孩子成材了。细细想一想,我还真干了一件积德的事。”老头用还算整齐的牙齿咬下一口西瓜,西瓜汁从嘴角流了出来,看着他满意的神情,谁能猜出他当初劝留下女人有没有一丁点的私心呢?

那些沉淀在时间以下的老故事,有的早已腐烂,有的正在破土,还有的被一阵阵的北风吹散到无名湖畔,变成了拔节的芦苇,又回到一阵阵的北风里摇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