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道口(第4/4页)

那一刻是想要说些什么的,可是却又不知该从何说起,一列装满木材的火车从远方驶来,马道口又封上了。

那天的午后突然降下了大雨,铁皮的屋面噼里啪啦地作响,孩子不见了,应该是跑回家睡午觉去了,老头也坐在椅子上打了一阵瞌睡,雨还是没有停的意思,只不过变小了,屋顶的声音也柔和了,雨线顺着屋檐落在门外,有些不本分的雨滴也会溅落进屋内,门窗始终是开着的。

“每天的大时间都被活生生地分割成了四段,小火车经过的时候会有临时通知,睡不了一个完整的觉。”老头指了指桌子上的小广播,“这个会发出通知的。”

“这些年都养成习惯了,也是老了的原因,睡不了太长时间,稍微有点响动人就醒了,不敢马虎的,出了事情就坏了。”

“他们也曾经想要给我安排一个替班的,但我没同意,其实主要是安排了替班的,那我不上班的时候不知道去哪里,连个住的地方都没有。也不是没有朋友,但那些老朋友,死得差不多了,活着的也不好意思给人家添麻烦,老了就没有权利了,都得听儿女的,不想让人家为难。他们有时也会来看看我,知道我这工作脱不开身,他们有时也拎两瓶酒,但我早就不喝酒了,喝酒误事。”老头似乎把看守铁路口当作了人生中最大的事情,也好像人生中就剩下这么一件事情了。

“不过就快看到头了。”老头有些不愿启齿,“那边正在建一个水泥厂。”顺着老头的手指透过那浓厚的雨幕可以见到很远的东边有一处工地正在施工。

“政府批了一块地给水泥厂,水泥厂答应投入生产后在这铁路口修建一座桥,也不知道是叫天桥还是立交桥,反正就是人和车都走在桥上面,到那时也就不再用人看守了,这房子也该拆了,也不会再堵车了。”老头无奈地笑了笑,眼神中却满是说不清的苦楚,“这是好事,所有人都赞同,被这铁路憋了几十年,大家都烦透了。”

老头说完这句话,情绪还没能找到一个出口或是消融下来,桌子上的小广播就发出声响,“五分钟后有一辆运输火车经过,请封锁道口。”重复了三遍。今天的火车有点勤快。

老头取下挂在墙上的雨衣穿在身上,又拿起那面破旧的三角旗走出屋子,在雨中放下栏杆,道路两面的车子与行人就都静止了,一辆轿车摇下车窗,露出一个年轻男人的面目,“这要等多长时间啊?”老头眯着眼睛回答道:“别着急,等一下,就等一下。”“大家都等着我呢,就差我一人了。”年轻男人自言自语道,车窗便摇上了。老头也自言自语道:“快了,就快了。”

是,快了,就快了,这个世界的一切都在快速地变化着,有开拓,有遗忘,有所有说不清道不明的起始与过程,而这一个古老的马道口,街对面的杂货店,南边那一排排的平房,以及老头、老太太还有孩子,他们的结局,就只有交给时间了。

时间永远等在那里,等着看这世界又发生了些什么。

祝愿时间是公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