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卷 忘川·玉深(第2/10页)

“顾家的事,她还不知道。顾渊,如果你以这个身份在宫中遇到她,你该当如何?”

这个身份,说的是太监吗?我笑了笑,转身离开。

和叶溯相遇后的第三天,我在明月湖遇到了玉深。

她和六公主带着小王爷在湖心采莲,湖边候着一群宫女太监,生怕出了什么意外。我端着陛下赐给端妃的如意从高大的扶苏花木后经过,小王爷却眼尖地发现了我。

“是教我钓鱼的那个漂亮哥哥。”

他指着我,所有人的目光都移过来,我只能驻足低头行礼。六公主性子直率,一向不喜欢陛下身边的那些宦官,“啪”地打掉八皇子的手:“什么哥哥,不过是个奴才。”

小船划向岸边,粉黄宫装映入眼帘,阔别多年的玉深就站在我面前,我虽低着头,可我想她应该已认出了我。

“你抬起头来。”

她的声音在发抖,我依言抬头,看清那张已出落得秀美的脸庞。总是爱笑的一双眼瞪得极大,几欲通红,嗓音从牙齿缝中挤出来:“顾……渊哥哥?怎么会是你?”

我该如何回答?

顾家身陷党争之乱,涉嫌谋反,满门抄斩,唯我一人幸免,净身入宫为宦?

这些事情,就算我不说,她应该也能知道。于是我只是更深地朝她行礼,以陛下旨意要紧为由转身离开。

六公主自小在塞外长大,飞扬的嗓音含着疑惑:“玉深,你认识他?他是谁?”

玉深的声音似被冰冻住,僵硬得像以前在学堂背书:“名动天下的才子顾渊,十五岁以《咏叹赋》名居京城才子榜首,是当今世上……相貌才学无出其右的旷古奇才。”

我记得那些话,那是曾经人们谈起我时常说的话,连三岁小孩都能摇头晃脑地背诵出来。

六公主似乎笑了笑:“竟是那么风光的人物啊。可那又如何呢,如今也不过是个太监罢了。”

玉深似在与她争论什么,我已经听不清了。她说得没错。

曾经有多清高,如今就有多卑贱。

第叁章

半夜我在行宫外看见了玉深。秋桂树梢挂着一轮荒寒的月,我在她对面五步之遥处站定,月色照着她眼底凄恻的光芒。

她以前从不会用这种目光看我。

“我都打听清楚了。”落难的是我,她却在说出这句话后哭出来,“顾渊哥哥,对不起,我回来晚了。”

当了一天的值我其实有些累,只得靠着桂树同她讲话:“无论你在不在京城,顾家的结局都已注定。”

她扑过来想要握住我的手,被我侧身避开,她直愣愣地望着我:“顾渊哥哥,我能帮你做什么?”

我朝行宫走去,背对着她挥挥手:“远离我就是在帮我。”

身后的玉深哭得更厉害。我揉揉额头,每次她哭起来,我总是没有办法,如今更加无计可施了。

许是见到玉深的缘故,夜半我竟又梦到曾经锦衣怒马的年华。

那时我还不过是顾家长子,远不及之后才名盛传,因与四皇子叶溯关系亲密而被选作陪读,进宫随众皇子读书。

教导皇子的是翰林院的大儒,银发白须的一个老人,降不住这群顽劣的皇子,整日都捧着书在学堂内唉声叹气。而他教导的那些内容我很早之前便能倒背如流,他仿佛在我身上看到希望,被那双满怀希冀的眼睛灼灼地看着,我也不得不收起漫不经心的态度,用心回答。我记得我最先传有奇才之名,便是经由这位翰林大儒之口。

那时候,玉深是讨厌我的。她是前镇国将军的遗孤,几年前和蛮夷那场大战,将军满门战死,独留不过一岁大的玉深在京城。先皇感念将军忠烈,将玉深养在最宠爱的丽妃膝下,彼时小王爷叶痕尚未出生。

她在宫中备受宠爱,性子自然也更顽劣些,我的行为在她眼中便成了道貌岸然,她总是暗地里给我使绊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