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预备(第4/11页)

这就是戴山诺利的评述,由此可见,他有理由表示此种钦慕感激的态度。借助我们这些屡试不爽的实际教学方法,将教会组织的生活方式教给青少年学生,也许并不太难,但若以此改变一个年已半百的成年之人,那就难上加难了,纵然此人满怀好意,亦非易事。这倒不是说戴山诺利已经成了一个模范卡斯达里人之类的人物,而是说克尼克完全成功地达到了他当初想要达到的目标:祛除了普林涅奥的沉痛压力,使这个刚强而又脆弱的灵魂恢复了和谐沉静的心情,并以许多优良习惯取代了他的不良习惯。当然,这位珠戏导师无法一一亲自承受所有与这些相关的细密工作。他为这位贵宾动用了华尔兹尔和教会组织的设备和人力。有一阵子,他甚至还派遣希尔兰(教会组织董事会所在地)的一位静坐导师去指导、督促戴山诺利练习此道,但有关治疗的计划和方针仍然操在克尼克自己的手中。

克尼克到了就任导师第八年的时候,他终于俯允他这位朋友的一再邀请,到首都他的家中去拜访他。得到教会董事会的许可(董事长亚历山大与他关系密切且私交甚笃)之后,他用了一个假日的时间去看他的朋友。尽管他很早就想作此拜访,但拖了整整一年的时间始可成行。部分原因,是他希望首先确知他这位朋友的实际情况;部分原因,毫无疑问的,是他的天性本来就有畏首畏尾的倾向。毕竟,这是他跨进俗世的第一步呀,因为这个俗世,不但是为他保存许多重大秘密的处所,同时也是他的朋友普林涅奥遭受悲惨创伤的地方。

他找到了他的朋友用家传祖屋换来的那栋现代化的住宅,发现它的当家主人是一位聪明、庄重,而又谨慎的女士,而她却又在她那漂亮、忤逆,而行为颇为乖张的儿子支配之下——此子似乎是全家的唯一中心,对于他的父亲,显然从他母亲身上继承了一种颇为嚣张和盛气凌人的态度。

起初,母子二人对于卡斯达里的一切都抱持着颇为冷淡和怀疑的态度,但不久之后,他们便进入了这位导师的咒力之中,在他们看来,单是他这职位,就有一种近乎神秘与神圣的神话气息。虽然如此,但在他刚到之初,气氛仍然相当局促和紧迫。对此,克尼克始终保持静观其变的态度。女主人对他的态度是外表礼貌而内存厌恶之心,就如他是寄宿他家的某个敌国的高级军官一般。其子铁陀,是一家三口中最少拘束的一个,他经常以好玩的心理观望着此类情景。毫无疑问,他也是渔翁得利的一个。他的父亲似乎只是在装扮一家之主的角色而已。他与其妻之间的主要表现,是温和、谨慎,而又颇为热切的礼貌,似乎各人都要踮着脚尖走路一般。这种表现的保持,妻子要比丈夫轻易、自然得多。普林涅奥对于他的儿子,总是露着求友寻伴的神情,而这个孩子往往亦在有利可图的情形下示好一番,但一转头又翻脸不认人了。

简而言之,一家三口生活在一种郁闷的气氛之中,带着罪疚之感勉强隐忍内心的冲动,充满摩擦和爆发的恐惧,可以说是处于一种持久紧张的状态之下。言谈举止的作风,正如整座屋子的格局一样,未免显得过于慎重,过于周到了一点,好像要建一道坚固的围墙,借以防范最后的侵犯和攻击一般。此外,克尼克还注意到,普林涅奥复得的沉静,又从他的脸上消失不见了。虽然,如今在华尔兹尔或在希尔兰教会组织的宾馆之中,他几乎已经完全摆脱了阴郁的心情,但一回到他自己的家里,他不但仍然身处于重重的阴影之间,而且还要招致许许多多的批评和怜悯。

这是一栋颇为精致的住宅,它显露着富有和华丽的气息。在每一个房间中,家具的摆设都有适度的空间比例;两三种色彩的调配,加上几件珍贵的艺术作品,看起来亦颇和谐爽眼。克尼克兴趣盎然地浏览了一遍,但看罢之后,觉得这些玩意未免过于漂亮,过于精致,乃至设想得过于周到了一点:其间没有成长的余地,没有活动的余味,没有更新的余韵。他感到此屋之美及其附属物品,亦有一种符咒的意味和防御的姿态,而这些房间、绘画、花瓶,以及花卉,亦表露了一种虽然渴求和谐与美,但属枉然的生活情境。因为,这种生活境界唯有好好照顾此种调配得宜的环境始可达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