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预备(第5/11页)

这次造访,得了一些无甚教益的印象,接着不久,克尼克便派了一位静坐教师到他这位朋友家中。这位导师在那种山雨欲来的气氛中挨过了一天的时间之后,了解了许多他不想知道,但为了朋友不得不知的事情。第一次造访如此,最后一次亦然。接着他又去了几次,而在这次他们将话题转到了少年铁陀的教育与难缠方面。在这次谈话中,铁陀的母亲充当了一个生动的角色。她是一个聪明而又多疑的女士,但这位导师终于逐渐地赢得了她的信赖和好感。某次,他半开玩笑地表示,没有趁早将她的孩子送去卡斯达里接受教育,实在可惜,她将这话看得颇为严重,就像那是一种指责似的,因而提出她的辩白。她说,铁陀是否能够获准,颇成问题:他虽有足够的天资,却也不易管教,并且,她也不想将她自己的观念强加在孩子的身上。毕竟,他的父亲也曾做过此种尝试,到头来也没有得到好的结果。此外,不论是她本人抑或她的丈夫,都没有想为他们的儿子提出此种特权的要求,因为他们不但已与普林涅奥的父亲断绝了关系,同时也脱离了那整个古老家族的传统。最后,她带着一脸苦笑补充说,无论如何,她也不能与她的孩子分开,因为他是唯一能够使她感到值得活着的一切。

克尼克对于最后一句、显然未加思索即脱口而出的话吟味了好一阵子。如此说来,她这栋陈设优美而又调和的房子,她的丈夫,她的政治哲学,她的党派观念,她那她曾引以为荣的父亲——所有这一切,可见皆不足以给她的生命以意义了。只有她的孩子可以使她感到值得活下去。并且她宁可让她的孩子在这种不良的家庭环境之下长大,也不愿为了孩子的未来而与他分离。就这样一位通情达理,而且看似颇为冷静明智的女人而言,这实在是一种令人讶异的告白。克尼克既无法像帮她丈夫一样直接助她一臂之力,同时也没有些许姑且一试的意图。但因他的造访乃稀有难得之事,而普林涅奥又在他的影响之下,故而在不知不觉间将一些折中调和与注意改进的办法引进了这个被歪曲误导了的家庭情况之中。然而,这位导师本人,尽管在戴府的影响力和权威性随着造访的次数逐渐增进,但他自己对这些俗人的生活却愈来愈感到困惑不解。可惜的是,由于我们对于他的首都之行及其耳闻目睹与亲身体验,所知实在太少了,因此,我们也就只好以我们已曾指出的一些事情为满足了。

在此之前,克尼克与希尔兰教会组织董事长之间的亲密关系,只是以公务上的需要为限,从未超过此点。他大概只有参加在希尔兰举行的教育委员会的全会时才会见他一面,而即使是在那个时候,这位董事长通常也只是行使比较正式和充充面子的职务,以及一些迎新送旧的应酬事项,而将指导全会的重要工作交给发言人去处理。前任董事长在克尼克担任珠戏导师时已是一位老人,故而颇得这位导师的敬重,但他对于他俩之间的距离却未做过任何缩短的表示。对于克尼克而言,他几乎不再是一个凡夫之人了,可说已经不再有任何凡夫的性情了;他是一位高居于整个圣秩组织之上的高级祭司,是一种尊贵自在的象征,是一座静默的山峰和一种无上的荣耀。不过,这位可敬的长者已于最近逝世,而教会组织亦已选了亚历山大担任新董事长。

亚历山大是教会当局在若干年前约瑟·克尼克就任珠戏导师初期派来的那位静坐导师。自那以后,克尼克对他在圣秩组织精神方面所作的这种典范表现怀有了深切的感激之情。而亚历山大本人则因在此一时期逐日观察这位珠戏导师的性格和行为,成了他的告解神父并对他有了爱护之意。自从亚历山大做了克尼克的同事和教会董事长那一刻起,他们两个就已发觉到早就存在的潜在友谊了。自那以后,他俩不仅经常见面,而且时常一起工作。诚然,这种友谊缺乏一种日常工作的基础,正如它缺少年轻时期的共同经验一样。我们毋宁说它只不过是处于不同职位顶点的两个同事之间所表现的那种同情而已,因为,他们只是以一种较点头之交稍大一点的热情,只是以互相怜惜的圆熟,顶多只是以开会休息时间闲聊上几句的方式表示他们的友好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