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服职(第6/14页)

这些话出于一位智慧的老人兼此道的导师,迄今有三代之久,那时的玻璃珠戏在形式方面也许已达到它的最高极致,而在装饰的微妙与丰富方面,可以媲美于后期哥德式或洛可可式的建筑和装饰艺术。其间约有二十年的时光,它曾变成一种十分脆弱的游戏,让人看来好像真是用玻璃珠玩的游戏,真的好似一种空洞无物的玻璃器皿,犹如一种充满脆弱饰物的浮夸消遣,好似一种装满微妙韵律结构的空中舞蹈,有时又像一种空中走索的娱乐一般。曾有一些选手称那时的珠戏作风好比一种迷失的符咒,更有人指责它是一种肤浅、颓废,而又没有生气的玩意,除了满眼装饰之外,别无所有。在导师手册中写下这种明智的忠告和训诫的,就是此种作风的导师兼作者之一,因此,当约瑟·克尼克以探索的眼光将这几句话读了两三遍之后,不觉在他的心窝里面感到一种幸福快慰的震动,这样的一种心情,他以前似乎只曾有过一次。他想了一下,想起来了:那是他在就职前静坐时所经验到的一种心情;那是在他想象那支奇异的圆舞曲在音乐导师与约瑟,在大师与初学,在老年与少年之间不断轮转时掠过他的心头之际所感到的一种心情。想到并记下“不要让一个星期的时间悄悄溜过……”和“……不要迫使你想出什么好点子……”这些话的,曾是一位年纪很老的长者,担任珠戏导师至少有二十年之久,也许还不止此。毫无疑问的,他在那个花哨俗丽的洛可可时代,曾与一群娇生惯养而又傲慢自大的英才分子打过交道。他曾设计并主持过二十多次辉煌的珠戏年度大赛——那时的年会往往持续一个月的时间——对于这样一位年迈之人而言,年年筹组那样一种堂皇而又庄严的赛会,必然因为久已不再是一种纯然的崇高荣誉和欢欣而变成一种颇为吃力的重担了,变成一种必须调整他自己、说服他自己,乃至策勉他自己的一种杂务了。

就在这个时候,克尼克对这位明智而又富于经验的老年顾问生起了一种不只是感激的敬意——因为,他所留下的这册行事历早就成了一种颇有参考价值的指南而经常派上用场了。同时,他还生起了一种心情欢畅、精神昂扬的得意之感,一种青年得志的优胜之感。因为,身为珠戏导师,必有很多挂心之事——对于这些,他早就熟知了——而他特别挂心的这一点都没有发生。他果真不必在快乐时光迫使他自己为年会去想什么点子,更不必挂虑他没在心安意乐的时候面对这件工作。对于这样一种年会,他既不必担心缺乏计划,更是不怕没有点子。相反的是,这几个月来,尽管他有时让人看来比实际的年龄老了不少,但他此刻的心情却显得年轻而又力壮。

这种美好的感觉他还无法持久。他对它还没法作充分的品味,这是因为他那短暂的休息时间几乎已经过去了。不过,那种令人快慰的心情仍然没有消失;他在他离开时随身带着它了;因此,他在导师花园中所作的短暂休息和他对这册行事历所作的阅览,总算有了收获。这不但使他因为心情放松而得片时的活力升高,同时还给他引出了两个颇富启示性的意念,并且两者都有决定性的意味。其一,他一旦变得年老而又倦怠,致使年会的筹组工作成了一种繁重的职务,而他自己又没有什么好点子可出时,他便放下他的导师担子。其次,事实上,他要尽快着手进行他上任后的第一个年会,并且要征召德古拉略斯担任此项工作的主要助手。这不但会使他这位朋友感到高兴,并且,对他自己而言,也可使他俩暂时僵住的友谊,朝向一个新的modus vivendi(生活之道)好好踏出一个考验的步伐。因为,这件事情的发动,应该出于身为导师的他本人,而不是出于他的这位朋友佛瑞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