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服职(第4/14页)

就在这种教学的过程当中,他有了一个特别的发现——在此,我们不妨将这个故事的梗概先透露一点。前面我们曾经说过,他在接掌珠戏导师一职之初,以全副精力面对英才分子,面对最进步的学生和教师们。后者中有不少人的年龄与他不相上下,并且每一个人都是已受彻底训练的能手。但是,逐渐逐渐地,他一旦对英才分子有了把握之后,便开始轻缓而又谨慎地转身,逐年逐渐地抽出部分时间和精力,直到最后,有时几乎亦可完全将他们交给他的同事和助理了。这个过程相当缓慢,经历了好几年的时间始行完成,但在其后每一年中,在他所主持的每一次演讲、授课,以及练习当中,他都愈来愈是回向愈年轻的学生,以致到了最后,他竟有几次亲自指导低年级的入门课程了——这是珠戏导师很少去做的事情。此外,他还发现,教导愈年轻、愈无知的学生,所得的教学之乐亦愈深、愈厚。但在这几年时间当中,此种情形往往亦使他感到不安,并且也使他费了不少心力,再度从这些学童回到高级班学生身边,回到英才群中,更是不在话下了。实在说来,有时他甚至还想更退一步,尝试去教那些更加年轻的学童——那些尚未上过珠戏课程、对于珠戏仍然毫无所知的孩子。有时候,他甚至还发现他自己想到艾萧尔兹或其他一所预备学校待上一段时间,教教那些小孩拉丁、歌唱,或者代数。因为,那里的知识气氛虽比最基本的初级珠戏课程差上一大截;但在那里,他可教导那些较有领悟力,较有可塑性,较为可教的孺子,因为,在那样的地方,教学与教育只是一种愈来愈深切的统一。在他担任导师的最后两年之间,他曾两度在他的信中自称“小学教师”“蒙馆先生”“启蒙教师”——尽管它在卡斯达里被用以专指“珠戏导师”已有多代的时间了。

当然,对他而言,要想实现这种启蒙教师的愿望,无异痴人说梦,简直就像身处阴冷的冬天而梦想仲夏的蓝天和阳光一般。因为,对于克尼克而言,如今已经不再是条条大路皆可通行无阻的时候了。他的官位决定了他的职务;但因他希望怎样完成这些职务的办法仍可由他自己决定,故而,毫无疑问的,这些年来,他在不知不觉中,先是逐渐留心于教育问题,愈来愈关心于他所能照顾得到的初年级学生。他年纪愈大,青春对他的吸力也愈大。至少,从我们的观点看来,确是如此。当此之时,批评他的人,要想在他的公务行为上找出任何狂妄的痕迹,实非易事。并且,单是他的地位本身,也会一再地迫使他回过头去注意英才分子。纵使是在他将研习会和档案室几乎完全交给他的助手和他的影子时,种种长期计划,例如一年一度的年度大赛或公开大赛的筹划事宜,使他每天忙不迭地与英才分子碰头。某次,他打趣地对他的朋友佛瑞滋表示:“自古以来,就有不少君王因为单恋他们的臣民而痛苦一辈子。他们的心念将他们拉向农夫、牧人、工匠、教师和学童,但他们却很少有机会接近他们的子民,为什么?因为他们的部长和军人总是包围着他们,就像被一道围墙横在他们与百姓之间一样。身为导师的人也是一样:他想接近大家,但只见到同事;他想接近学童和小孩,但只见到高年级的学生和英才分子。”

话说至此,我们已经超越故事的进度了,且让我们回叙克尼克就职之后的第一年的情形吧!与英才分子建立适当的关系之后,下一个步骤便是将他的注意力转向档案管理处的工作人员,向他们表示他要做一个虽会友好但不马虎的主管。接着而来的,是研究记录处的组织与作业程序,并学习如何掌理的问题。由于公函往来不绝,教育委员会又经常召开会议或发布通告,使他不得不注意于那些千头万绪、使得一个新任主管几乎无法下手的任务和工作。各级教职员之间,不时发生权职不清或互相嫉妒的问题——例如管辖与赏罚的问题。由于逐渐理解而欣赏,他终于明白了教会组织的微妙功能、卡斯达里国的生命灵魂,及其法制的看守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