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理查德·厄斯金

1

安斯特尔庄园一派萧索。这幢白色的房子坐落在一座荒芜的小山上,茂密的灌木丛中间,有一条车道蜿蜒向上。

贾尔斯对格温达说:

“人家要是问起我们为什么到这儿来,可该怎么说呀?”

“不是已经商量好了嘛。”

“是啊——眼下是这么回事。马普尔小姐的表亲的姐姐的姨妈的姐夫还是什么人的在这附近住过,咱们的运气可真不错⋯⋯可要上门对主人做一次社交性的拜访,这理由是远远不够的,更何况还要问及他过去的风月情事。”

“而且过了这么长时间,说不定⋯⋯说不定压根儿都不记得她了。”

“也许是不记得了,更也许压根儿就没有过这么一桩情事。”

“贾尔斯,咱们是不是在做蠢事,彻头彻尾的蠢事?”

“我不知道⋯⋯有时我会这么觉得。我不明白咱们为什么要拿这些事来烦自己。事到如今,这些还有什么关系呢?”

“过了这么久⋯⋯是啊,我知道⋯⋯马普尔小姐和肯尼迪医生都说:‘离这件事远远的’。我们为什么就不听呢,贾尔斯?是什么让咱们继续查下去,是她吗?”

“她?”

“海伦。这是不是就是我记得的原因?我儿时的记忆是不是她能抓住的唯一纽带,与人世、与真相的⋯⋯唯一纽带?是不是海伦在利用我⋯⋯也在利用你⋯⋯来让真相大白于天下?”

“你是说,因为她死于非命⋯⋯”

“是啊。有人说——书上这么说——有时他们不能安息⋯⋯”

“我看你是在胡思乱想,格温达。”

“或许是吧。不管怎么说,我们可以⋯⋯选择。这只是一次社交性的拜访,没有必要问得太多——除非我们想⋯⋯”

贾尔斯摇头。

“我们应该继续查下去,除此之外,别无选择。”

“是啊——你说得对。不过,贾尔斯,我想我是被吓坏了⋯⋯”

2

“你们在找房子,是吗?”厄斯金少校说。

他递给格温达一盘三明治。格温达拿三明治的时候,一直在抬头看他。理查德·厄斯金个子不高,大概五点九英尺左右。他头发灰白,眼神倦怠而又若有所思,嗓音低沉悦耳,说起话来慢条斯理。他身上本没有任何不同寻常之处,可是格温达想,他明显是个很有吸引力的男人⋯⋯事实上,他远不及沃尔特·费恩相貌英俊,可是大多数女人不会多看费恩一眼,却会愿意为厄斯金停留。费恩毫无特点,而厄斯金,尽管沉静,却很有个性。

他用普普通通的语气谈论些平平常常的事,可这里面就是有什么东西在——能让女人们很快地察觉到,并且报以很有女人味的回应。几乎是在不知不觉之间,格温达就理了理自己的裙摆,调整了一下鬓边的鬈发,又润了润唇色。十九年前,海伦·肯尼迪很可能爱上这个男人。格温达相当确信这一点。

她抬起头,发现女主人的目光完全落在自己身上,不由得面红耳赤。厄斯金夫人本是在与贾尔斯聊天,却一直盯着格温达,又是打量,又是猜疑。珍妮特·厄斯金个子高高的,嗓音低沉——几乎像男子一样低沉,身材健壮得像个运动员,身上穿的斜纹呢衣服剪裁得体,上面有几个大口袋。她看起来要比她丈夫更苍老,不过,格温达断定,事实很可能并非如此。她的面容憔悴枯槁。一个看不到幸福、得不到满足的女人,格温达这么想着。

“我敢打赌,她准会让他如堕地狱。”格温达在心底这么说。

她继续高谈阔论。

“找房子真是太让人受打击了。”她说,“房屋经纪人总是描述得天花乱坠——可是,等你去看了之后,那地方总是糟得让人无语。”

“你们是考虑在这附近定居吗?”

“哦⋯⋯这附近是我们考虑的几个选择之一。真的,因为这里邻近哈德良长城。贾尔斯一直对哈德良长城心驰神往。你看,我知道这事听着挺奇怪的,可是英国任何地方对我们来说都没什么不同。我的家乡是新西兰,在这边没什么牵绊。而贾尔斯每个假期会去不同的姑姑婶婶家住,所以也不会对什么地方有特别的感情。我们唯一考虑的就是别离伦敦太近了。我们想要的是真正的乡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