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虫子有关的事(第3/13页)

“我们生活得并不怎么愉快,”老板娘在身后说,“可养蚕的确不失为一种乐趣,我知道你已经听人说起过这种工作了,所以今天让你来亲身体验一下,你觉得这盒蚕怎么样?”

“是谁对我妻子谈起养蚕的工作呢?”

“谁?当然是我!还能有谁!”

“但是她说那人是个男的,而且从未见过,他在街上认出她,提到瓦片山,让我去那种地方,那里漫山遍野全是桑树,鸟语花香,还有雾……”

“哈,有意思,说下去!”老板娘蔑视地看着他,“那种地方我知道一点。”

“并没有什么,不过随便说说。”句了闪开了目光。

“你以后要经常来看我的蚕。”老板娘严肃地皱紧了眉头,“我灌输给你的那些思想,你都要好好消化,尤其要尊重你的母亲。”

“我不明白你的话,”句了且说且走,“你说得太快了,我的脑子素来有点迟钝。”

“母亲在家中等你呢!”老板娘朝他的背影大喊。

句了回到家,妻子正在煤气炉子上炒菜,胳膊一挥一挥的,好像在打仗。

“原来那个人是竹器店的老板娘呀。”他开口说,声音都变了。

“那又怎么样。”妻子哼了一声,不理他,菜在锅中“嚓嚓”大响。

“你们合伙欺骗我呀?什么漫山遍野的桑树,宜人的气候,这不是存心……还有妈妈,动不动就说虫子的重要性,专拣这种事说。我被骗子包围了!”

“你年纪也不算小了,谁能骗得了你?这不是自作多情吗?是你自己愿意的!”妻子突然吼了起来。

妻子一吼,句了反倒不做声了。他站在台阶上,心里又升起那股茫茫然然的情绪,他感到厌烦。

一会儿,妻子跟出来了,轻声在他耳边说:

“你怎么这样急躁起来,那个人根本不是竹器店的,我在街上遇见的他,是一位我们从未见过面的人,你刚才说竹器店的老板娘就是他,我很生气,也许他们之间有什么关系,可确确实实并不是一个人呀。我为什么和他搭话呢?我看见你对青虫入迷的样子,就知道你会关心他提出的工作。”

风在那棵树的叶片间呼呼地吹着,句了背着手在树下走了一圈。

“你已经想好了,要天天去看老板娘的蚕子了吧?”母亲在背后说,句了回过头,看见她正笑眯眯的。

“看个屁!”句了发脾气了,“那种死东西,我完全没有兴趣,我要去瓦片山上养那种蚕,那种您见都不曾见过的,那才是我要和您谈论的。”

“还有什么是我没见过的?我什么都见过了,只是坐在这里等死了,我眼里一片明净。我早告诉了你,我有我自己的生活。”母亲强调说。

“妈妈说得也有道理。”句了叹了口气,郁郁地进到屋里,坐在桌旁用手支着下巴想心事。

一连好多天他都没出门,只是发呆,那种念头依然如小虫子一般咬啮着他的心。门外有各式的汽车驶过,还有杂乱的脚步,就是夜间也没法宁静。妻子叫他去买菜。

他向外走,又快经过竹器店了,他想绕到街的对面去,刚一抬脚,看见老板娘正伸长脖子朝他望,还招手,喊道:

“句了!句了!我早就知道你还会来的!”

他红了脸,慌乱地低了头走进店里,一言不发。

“最近我给桑树施了肥,就是你看见的那棵,你该去看看,不是吗?蚕儿不是太好,死了十几条,不过余下的还凑合,我的房间并不适合养蚕,不过也就养下来了。啊,你母亲真了不起,跟我来。”

他们又穿过长长的过道,摸索着往前走,进到那间房,打开电灯,句了又看见相片里那些要死不活的人,相框外面竟围了一条黑绸子。

她从五屉柜上头端下那个大纸盒,句了往里一瞧,全身立刻起了鸡皮疙瘩。所有的蚕子全死了,大都身体发黑,也许死了几天了。角落里还有它们蜕下的皮和粪便,老板娘将僵蚕摆得整整齐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