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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早上,把衣服送去洗衣店之后,我解开自行车锁,骑车去车库。我把艾格尼丝小姐停在那,免受海水和阳光的侵蚀。她已步入晚年,需要悉心的关爱。我相信,她是全美国唯一一部被改装成皮卡的劳斯莱斯。她是1936年的古董车,前任主人搞残了车尾,又用不可思议的方法将它修复。她块头挺大,尽管动过残忍的大手术,依然保持了劳斯莱斯家族的传统本领,能够以120公里每小时无声无息地开一整天。另一个白痴把她漆成了电光蓝。那天,我看见她苦逼地蹲在一个巨大的车场的最后一排,当即买下,然后给她起了我四年级时一个老师的名字。那个老师的头发泛着同样的蓝光。

艾格尼丝小姐带着我南下迈阿密。我开始逐个拜访游船商,拐弯抹角地问问题。

三明治午餐之后,我终于找到了卖出那艘船的店家。金碧·梅尔。根据他们的记录,今年三月,一个叫安布罗斯·A·艾伦的人买下一艘四十尺长、定制的斯塔德游艇,登记的地址是海湾道酒店。卖船的销售员叫乔·楚尔,他不在店里。我等他回来,同时给海湾道酒店打了个电话。那里没有叫A·A·艾伦的人登记过。两点半,乔·楚尔回来了,身上一股上等波旁酒的味道。他是个颤颤颠颠、皮肤坚硬粗糙的小个子,每说一句话都会眨眨眼,痴笑两声,好像自己刚说了个笑话。发现我不是个潜在的客户,他有点失落,但听到我说请他喝一杯,又高兴起来。我们去了附近的一个地方,那里每个人都认识他。我们还没在吧台前的高脚凳上坐稳,酒保就已经把喝的放到他面前。

“说实话,一上来我不知道他是不是买主。”乔·楚尔说,“这行干久了,你能认出各种买船的人。那位艾伦先生,他的样子、举止都更像一个帮人打工的船员,似乎在为老板看船。指甲缝里油乎乎的,手腕上有个刺青。看上去是个狠角色,身材魁梧、深色皮肤、样子生猛,而且始终面带笑容。我给他看了很多船型选择,他立马开始谈价,我就拿他当真了。最后他挑中了“杰西卡三世”,之前船主登记的名字。”

“是艘好船吗?”

“船不错,麦基先生。虽然用了很久,但保养得很好,配了两台一百五十五马力的引擎,彻底检修过。航程与速度兼顾,船上的设备也很不错。1956年造的,如果我没记错。乘风破浪,表现不俗。我们开着船出海,他亲自掌舵,觉得很满意。靠岸的时候,他把我吓个半死,差点把码头削掉五十尺,好在他及时调头。当时我站在船头,一根木桩从我身上擦过,像小姑娘的吻那样轻柔。他把船检查了一遍,知道该看什么地方,不需要别人帮忙。他开价也算合适,两万四千整。”

“现金?”

乔·楚尔把杯子朝酒保一推,看着我说:“你最好再说一次,你在调查什么?”

“我只想知道他在哪,乔,我们一个共同的朋友请我帮个忙。”

“他那笔生意让我有点紧张,我和金碧先生说了我为什么紧张,他就去咨询了他的律师。总之不管艾伦的钱是从哪来的,不会有人来找我们的麻烦。”

“他的钱为什么让你紧张?”

“他的样子举止不像有那么多钱的人,就是这个原因。但谁知道呢?我没问他哪来这么多钱,说不定他是个古怪的金融大亨,也许他平时很省。他用五张银行本票付款,五家不同的银行,都是纽约的银行。有四张五千块,还有张两千五。剩下的部分,他用百元大钞付清。按照合约,船名改成他喜欢的,我们替他搞定文件,再解决一些小问题,没什么大事,把救生艇漆一漆,换一根锚链,这些事情。我们在忙这些事的时候,银行确认支票没问题,于是我和他在码头见面,把文件交给他,他把船开走。这家伙没有哪一刻不在笑。他一头卷发,颜色很淡,被太阳晒得白晃晃,一对小小的蓝眼睛,每时每刻挂着笑容。他买船的方式最终让我明白,他是给别人买,尽管船登记在他的名下。也许是什么避税的办法,因为银行本票是分散的,所以我这么说。他穿最好的衣服,但穿在他身上不像那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