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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把自己的东西都带走了,所以我知道这回跟瓦力·克尔那次一样,找他也没用。但三个星期后,他又出现在坎多岛。不是来见我,他回来见阿金森太太。她是个漂亮女人,在坎多岛有幢很大的新房子。我猜他在加油站工作,给她的雷鸟7加油,就这么认识的。他们告诉我,艾伦住在她的房子里,而且他穿着名贵的衣服、开着自己的游艇回来,直接搬进她家。他们这么告诉我,然后等着看我怎么说、怎么做。到了第四天,我在城里碰见艾伦。我想找他说话,他转身急匆匆地往反方向走。我很丢人,追着他跑。他钻进阿金森太太的车里,她不在车上。他骂骂咧咧地掏口袋,找不到钥匙,脸色很难看。我哭着问他为什么这样对我。他骂我不要脸的贱人,叫我滚回自己的窝里,再也不要出来,然后开车跑了。很多人看到、听到了,他们可有的说了。他的游艇就停在那,一艘大游船,登记在他名下,是他的船,就停在阿金森太太的码头前。后来她锁上房门,坐艾伦的船走了。我现在知道她是个谨慎的人,不可能给小艾伦买一艘那样的游艇,而且我知道艾伦和我们住在一起的时候,一分钱没存。但他找啊找,找啊找,找到了什么东西,然后跑了,回来的时候很有钱。但我不觉得这世上有谁能做些什么。苏琪让我找你,所以我都告诉你了。我不知道他现在在哪。我不清楚阿金森太太知不知道,也不清楚她是不是还和艾伦一起待在某个地方。而且就算有谁能找到他,又能怎样?”

“那艘船有没有名字和登记信息?”

“船名叫‘逍遥游’,在迈阿密登记的。不是新船,但名字是新的。他给几个人看过文件,证明那是他的船。我估计是一艘定做的船,大约三十八英尺长,船舷是白色,船身是灰色的,上面有一道蓝色的条纹。”

“然后你就离开了坎多岛?”

“不久之后走的。我们俩只有一人工作,钱不够用。我小时候,有个游客,是一位女士。她看见我一个人在那跳舞,后来她每年冬天过来都会免费教我跳舞。结婚前,为了还钱,我在迈阿密跳过两年舞。现在我又干回这一行,收入还行,能给克里斯蒂寄一点,让她也过得去。我也不想留在坎多岛。”

她振作精神来见我,此刻那双褐色的眼睛柔和而歉疚地望着我。这个世界压制她、贬损她,无所不用其极,但她用坚毅的精神刺出了一道口子。我发现自己对小艾伦,那个笑容满面的人,产生了说不上来的厌恶。我不太善于感情用事,并对此保持警惕。我还对很多东西保持警惕,比方说信用卡、工资扣税、保险、退休金、存款账户、集点印花8、打卡机、报纸、房贷、布道、神奇布料、除臭剂、清单、分期付款、党派、图书馆、电视、女演员、商会、选美、时代进步,还有天命西进论9。

我们把这个乏味、沉寂、乱七八糟的世界打造成了一个闪闪发光、头重脚轻的体系。我们能做的,只是看着它的光芒,蛮横地维持它的运转,除此之外别无他物。我对此保持警惕。

现实映在那双坚忍的眼睛里,无法言说的痛苦控诉映在那双眼睛里。那双眼睛属于一个疲惫不堪的年轻女人,她看着你,无所希冀。

但对散仙崔维斯,这些东西从来打动不了他。我也对所有诚挚之心保持警惕。

“让我想想吧,凯西。”

“好的。”她说,然后放下空杯。

“再来一杯吧。”

“我要走了,谢谢你。”

“我可以通过苏苏找你。”

“好。”

我帮她开门,留意到一个动人的细节。她如此受伤,如此低落,但她那舞者的步伐依然那么坚定、轻盈、敏捷,仿佛急切地想扮出快乐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