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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得让他们用自己的方式说出来。

她抿了口酒,叹一下气,耸耸肩。“那一年,我九岁,是1945年,我爸爸从战场上回来。戴维·巴里中士。巴里是我娘家的姓,凯瑟琳·巴里。我给儿子起了他的名字,尽管孩子出生的时候,爸爸已经在监狱里关了很长很长时间。事情大概是这样的,我爸爸在外国打二战,找到了某种赚钱的路子,我估计是很多钱,然后他想办法把钱弄了回来。我不知道是什么办法。他待在印度和缅甸,待了两年多。麦基先生,他喜欢喝酒,而且是个强壮、脾气火爆的人。后来他乘船回国,在旧金山上岸。军队要送他去佛罗里达的什么地方办退伍,然后他就可以回家了。但他在旧金山喝醉了,打死了另一个军人。他以为自己会被关起来,再也见不到我们,就跑了,一路跑回家。但他这么跑掉对审判很不利,他面临的是军法审判,军队里的那种法庭。他半夜回到家,我们起床,看见他在码头上,望着水面。那天有雾,他告诉我母亲出了什么事,他说他们会来抓他。我从没见过一个女人哭成那样。正如他说的,他们过来把他抓走了,判他终身监禁,把他关进堪萨斯莱文沃思的监狱。他杀的是一个军官。我母亲圣诞节坐车去那看他,每个圣诞节都去,直到两年前他死在监狱里。要是够钱,她会带上我或者我妹妹。我去过两次,我妹妹去过三次。”

她滑入梦境与回忆。过了一小会,她愣了一下,看着我:“对不起。当时他以为自己迟早会出来。我估计他们会放他出来,可总是出些岔子。他不像有些人那样,能在监狱里老实待着。他是个自尊心很强的人,麦基先生。不过,我想和你说的是,他们来抓他之前,我那时九岁,我妹妹七岁。他坐在门廊上,抱着我们,对我们说,等他放出来之后,会有哪些美妙的事情等着我们。我们会有自己的游艇和自己的马,我们会周游世界,我们每天都有漂亮的新衣服。我始终忘不了他的话。等我大了,我回忆给母亲听,以为她会笑我,但她却严肃得很,让我绝不要说给任何人听。她说我父亲会有法子搞定事情,然后,某一天,让我们所有人都过上好日子。当然了,好日子一直没来。去年,有个男人来找我们,叫小艾伦,一个笑容满面的人。他说他在那地方待了五年,和我爸爸很熟。他知道我们的一些事,只可能是爸爸告诉他,他才会知道,所以我们很高兴见到他。他说他没有家人。他长着一脸雀斑,总是面带笑容,爱说话,手很巧,会修东西。他搬来和我们一起住,在埃索加油站找了份工作,能补贴家用。我母亲那会病倒了,但在克里斯蒂——我妹妹——和我白天上班的时间,她还能看孩子。她的两个,还有我儿子戴维,三个小家伙。小艾伦和克里斯蒂在一起会更好一些。61年刮飓风,坎多岛超市的煤渣砖墙塌了,压死了她丈夫。她丈夫叫杰米·汉森。我们家的男人一个个都不走运。”她挤出笑容。

“有时候祸不单行。”

“我们家真够祸不单行的。小艾伦最喜欢的是我,我们在一起的时候,我母亲已经病得管不了这些。到后来,她和那些重病患者一样,注意力越来越向内,看不到外界。克里斯蒂知道我们之间的事,她跟我说这是不对的。但艾伦说,瓦力·克尔丢下我跑掉,我和离了婚的人没两样。他说,我必须等瓦力没有音信七年之后,才能提出离婚。后来我发现他在说谎。

“我和小艾伦像夫妻一样生活,麦基先生,我爱过那个男人。母亲去世的时候,有他在身边挺好。那天快到圣诞节,她正在洗圣诞树叶,朝水池一弯腰,发出小猫的叫声,然后滑倒在地,当时就不行了,就这样去世了。克里斯蒂不再上班,因为总得有人看孩子,但有我和小艾伦工作,日子勉强过得去。他和我们在一起,从头到尾,有一件事很奇怪,我当时以为那是因为他和我爸爸在监狱里走得很近。他喜欢说爸爸的事,不断地问关于他的问题,比如他喜欢做什么,喜欢去哪些地方,就好像他想过打仗前我爸爸过的日子,那会我和戴维现在一样大。还有些事情,当时没觉得什么,现在回想就很奇怪。我想起爸爸在一个无名小岛上盖的钓鱼屋,告诉了艾伦,第二天他就开快艇出海,去了一整天,回来的时候累得要死、脾气很大。就是这些小事,我现在明白他是在寻宝,麦基先生。他在寻找爸爸藏起来的东西,那些东西能让我们穿新衣服、买自己的马、周游世界,不管到底是些什么东西。他找各种借口,挖遍了院子。有一天我们醒来,小艾伦跑了,二月底的事。我们家旧车道的两根柱子被扳倒,那是我爸爸很久以前用贝壳灰岩造的。车道很小,这两根柱子显得太大、太气派,但造得很糙。小艾伦把它们扳倒,然后跑了。左边的那根柱子的碎片里有些东西,我一开始不知道是什么。一块块铁锈、一堆烂布,可能是军装,还有绕起来的铁丝、一段生锈的铁链,还有个盖子一样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