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鲁克林(第2/4页)

由于我是写信,所以母亲也写信回复了我。她在信里承认看到信的第一反应是生气和不安,但是接着她又气自己为什么会生气。她说结婚并有自己的孩子是她最大的快乐,她也希望我们都能获得这种快乐。但她也知道在这个充满歧视的社会,作为一个同性恋意味着我将面对更为艰难的人生,没有人希望他们的孩子拥有艰难的人生。她补充说,如果我想要成为一名作家,希望我当个作家就好,不要做同性恋作家。

父亲对此能够接受,母亲写道,他唯一的担忧是我是否会到处宣传。来信的结尾,他们说爱我,我们以后可以再就这个话题多聊一聊。但我们再也没有聊过,在一小段的别扭时期之后,我坚持他们对我的爱与支持和原来一样。当我把大卫介绍给他们的时候,他们立刻接受了他。母亲大概始料未及,妮娜在大学毕业几年之后,也向他们坦白自己是同性恋。

一直以来,我都指望书能够让我的人生充满意义。对我意义最重大的一本书是《克里斯托弗和同类》,作者是克里斯托弗·伊舍伍德。这本回忆录记录了作者在1929年搬去巴黎(正如他所说,主要是为了遇见男孩子们)到1939年搬去美国这段时间的人生经历。在那段时间里,他与同校的朋友、诗人W.H.奥登厮混在一起;体验柏林臭名昭著的夜生活;爱上了一位德国男人,然后为了躲避追捕他们的盖世太保在欧洲到处流浪;写下了经典作品《柏林故事集》,这部作品之后被改编成为舞台剧《我是一部照相机》、百老汇音乐剧《酒店》和同名电影。

我不知道托宾更愿意被称为同性恋作家,还是作家。你可以争辩说《布鲁克林》的作家拥有同性恋的敏感度,但它的故事情节可一点都不同性恋。

2009年8月,妮娜和萨莉以及她们的孩子回到了日内瓦。母亲和我以及其他家人回到了纽约,那一整个月都过得很焦虑。我们的读书会在等待见奥赖利医生的时候又开始进行了。那天母亲和我都比预约时间早到了一小时。

我们并肩坐在斯隆—凯特琳纪念医院候诊室的椅子上,看着《布鲁克林》。小说讲述了一位名叫依丽丝的年轻女人,如何在20世纪50年代的布鲁克林勇敢地建立了新生活,却在回爱尔兰之后发现自己的内心有部分希望留在故乡。

我忍不住把我喜欢的段落指给母亲看。在依丽丝去往布鲁克林之前,她看着姐姐做着日常的工作,托宾这样写道:“她突然感觉,她将永远记住这个房间、她的姐姐,还有这个画面,好像她的人已经在远方了。”我把这一段指给母亲看的时候,突然感到很震惊,因为我也像依丽丝一样,试图活在当下,努力想要留住此时此刻脑海中的画面,就像两年前,在缅因州我试图用拍照来凝固住时光,要拍下母亲与她所有孩子们在一起的照片。

对于依丽丝,托宾写道:“在她离去之前的那个清晨,她需要做的所有事情只有微笑,这样她们就会记住她微笑的样子。”

奇怪的是,在候诊室的另一边,一个女人吸引了我的视线,她站起来,似乎想要上前来和我们说话,她也真的开口了。

“打扰了。”她对母亲说,“我以前在这里见过你。我只想要告诉你,你拥有最美的笑容。”

母亲看起来有点惊讶,然后绽放出了笑容。

“这是您的儿子吗?”女人继续问道。

“是的,这是威尔,我的二儿子,我还有个女儿。”

“你的母亲。”她对我说,“有最美丽的笑容。”

然后她走了。

我们继续看书,读到“有一些人很友善……如果你与他们好好地说话,他们会更加友善”。

“她真好。”母亲说,“那位女士,她太好了。”然后母亲走向她,在她身边坐下。她们拉着对方的手,继续交谈,或者说,母亲在倾听她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