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纱(第3/3页)

“真好,被砸中的是我那条患过小儿麻痹症的坏腿,我总是这么幸运。”朱迪这么告诉《芝加哥论坛报》的记者。

所有上述这些人,都是母亲心中的勇者。

“我理解,妈妈,我也同意这些都是勇气可嘉的感人故事。但是,难道你在阿富汗全境封闭时穿过伯尔山口,不需要勇气吗?你搭着装满圆木的直升机离开佛罗里达时,看着没有被绑紧的圆木在机舱里滚来滚去,难道不需要勇气吗?”

“不,那其实不算。”母亲坚决不承认,“我只是想要去那些地方而已,那怎么能算勇敢呢?我说的那些人,她们做了自己并不想做的事情,只是因为他们觉得那么做是正确的。那个小男孩或者波斯尼亚那家人,还有约翰和朱迪,这些人才叫真正的勇敢。”

“好吧,那你在阿富汗的一家小招待所与二十三个圣战士合住一个房间怎么说呢?”

“那二十三个圣战士比较勇敢。”母亲笑着说,“我觉得他们很害怕我。”

天色渐渐暗了,空气也变得寒冷,这次化疗花了很长的时间。我们两个人同时抬头检查生理盐水是否足够。生理盐水和化疗药像是两条小溪,汇合交融之后一起流入母亲的身体。护士告诉我们,如果生理盐水在化疗药物之前滴完,化疗药物单独流入时可能会产生灼烧感。这种事从来没有发生过,但却让陪护者很感谢可以有事可做。我盯着塑料输液管,不时检查生理盐水,感觉自己也为母亲做了点什么似的。这就像幼儿园聪明的老师会交给每个孩子一个小任务一样,让这个人去擦黑板,请那个去喂兔子。于是,我猜护士故意把这些小事分给家属来做,我们觉得自己有点用处。看好输液管,不时检查。盐水就快滴完了,化疗药物也差不多快没了。

“我觉得另一些真正勇敢的人,是那些敢于站在不同立场,提出不同主张的人。身体的勇敢是一个方面,但有时,过分好胜逞强反而是愚蠢的行为,尤其为了救一个鲁莽的人,反而让其他人陷入危险之中。无论哪次,只要我去难民营行动,我总是会与当地的同事确认好避开没必要的冒险,也绝不让他们做任何为难的事情。这一点非常重要。”母亲接着说。

很快,化疗药品和盐水都滴完了,护士走过来拔掉母亲手上的针头。通常母亲会立刻站起来,拿好自己的东西就离开,可今天她却没有这么做,她继续坐在椅子上。

“你还好吗,妈妈?”我问。她看起来有些憔悴。

“我感觉有点难过。我相信有永生这回事,可是我这辈子还有好多事情想做。”

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好说:“我知道。”

“不过,我有种强烈的预感,我很快会有很好的消息。”

母亲最近与她的哈佛老友联系日渐频繁,就是那位送给她《每日的力量》的朋友,这是他送给母亲的第一份礼物。接下来几个月,母亲跟他说起阿富汗的故事以及她对教育的热情,他大为感动。他也像母亲一样深爱书籍,也许比母亲更甚。有一天,他提出一个建议:如果他为建造阿富汗图书馆捐点钱的话,母亲能否多休息一下,不再让自己那么辛苦?

当然,她这么向他保证。

在读书会讨论过《面纱》之后,隔了几天,母亲给我打电话。一般都是我给她打电话,但这次她等不及要跟我分享一个天大的好消息。

“你肯定不敢相信。”她在那个早晨的电话里告诉我,“你肯定不敢相信这个,你一定会吓得说不出话,那个不想让我为图书馆的事太操劳的朋友……”

“对,我记得,怎么了?”我说。

“他刚刚告诉我,他打算捐一百万美元建阿富汗图书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