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伯爵已经不把自己看作是首相了。“人们会把我的辞职叫作失宠,那么,让我们来看一看,”他对自己说,“在我失宠以后,我们能够养几匹马。”伯爵算了算他的财产。他出任大臣的时候,手里有八万法郎。使他大吃一惊的是,他发现他现有的财产总共还不上五十万法郎。“这就是说,我至多只有两万法郎的年金,”他对自己说,“应该承认,我是个大笨蛋!在帕尔马,没有一个市侩不相信我有十五万法郎的年金,而亲王看待这种事,比任何一个市侩还要市侩气。将来他们看见我生活困难,还会说我很会隐瞒自己的财产呢,哼,”他叫了起来,“如果我再当三个月的首相,我们就可以看见这笔财产增加一倍。”他发现这个想法可以做写信给公爵夫人的借口,于是迫不及待地抓住了这个机会。不过,他们目前的关系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为了求得对方原谅他写信,他就在这封信里写满了数字和计算。“法布利斯、您和我三个人将来在那不勒斯过日子,只有两万法郎的年金,”他告诉她,“法布利斯和我要合用一匹马。”首相刚派人把信送去,就听人通报总检察长拉西来了。他用一种近乎无礼的傲慢态度接见了他。

“怎么,先生,”他对拉西说,“您派人到博洛尼亚逮捕一个在我保护下的阴谋分子,而且还想砍掉他的脑袋,可是您连提也不跟我提一声!您至少知道我的继任者是谁吧?是康梯将军还是您自己呢?”

拉西愣住了。他对上流人还不习惯,猜不出伯爵是在开玩笑,还是说正经话。他脸涨得通红,嘟嘟囔囔地说了两三句莫名其妙的话。伯爵望着他,欣赏着他的狼狈相。突然间,拉西精神一振,像被阿玛维瓦当场捉住的费加罗那样,十分从容地叫道:

“说真的,伯爵先生,我决不跟阁下拐弯抹角说话,如果我像回答我的忏悔师那样,回答您提出的所有问题,您赏给我什么?”

“圣保罗勋章(这是帕尔马的勋章)或是钱,只要您能够给我一个借口,就可以给您。”

“我宁愿要圣保罗勋章,因为它可以使我变成贵族。”

“怎么,亲爱的检察长,您对我们这可怜的贵族身份还有点看重吗?”

“如果我是贵族出身,”拉西带着干他那行的无耻的态度回答,“那些被我绞死的人的亲属虽然会恨我,可是不至于轻视我了。”

“好吧,我会把您从轻视里救出来的,”伯爵说,“请您让我也知道知道吧,您打算怎么处置法布利斯?”

“说真的,亲王非常为难。他担心,您被阿米达的那双美丽的眼睛迷住,请原谅我说话有点放肆,这确实是亲王用过的字眼儿;他自己对那双眼睛也有点动心呢,他担心,您被那双十分美丽的眼睛迷住,会丢下他不管,而伦巴第的事又非您不可。我还应该告诉您,”拉西压低声音接着说,“这里有您一个大好机会,完全抵得上您将给我的圣保罗勋章。只要您肯答应不过问法布利斯·台尔·唐戈的事,或者除了在公开场合以外,绝口不和亲王谈这件事,亲王准备从他的领土里拨出一块价值六十万法郎的、上好的土地,作为国家的奖赏赐给您,或者是给您一笔值三十万法郎的埃居。”

“我期望的还不止这些,”伯爵说,“不过问法布利斯的事!岂不是要我跟公爵夫人闹翻。”

“是呀,这又正是亲王说的。咱们私下里说说,事实上他对公爵夫人很生气。您现在是个鳏夫,他担心您为了补偿跟这位可爱的夫人闹翻,可能向他要求娶他的堂妹,老公主伊索塔,她还只有五十岁呢。”

“给他猜中了,”伯爵叫起来,“我们的主子真是他国家里最聪明的人。”

伯爵从来没有动过娶老公主这个怪念头。在一个对宫廷礼节厌倦透顶的人看来,再没有比这个念头更讨厌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