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第2/7页)

“蓬斯神父和浮石有什么关系吗?”我问。

我想到了这几天伯爵夫人拿来让我洗澡时摩挲脚后跟去死皮的那种轻滑石头,它们的形状就像小老鼠。我非常惊讶它们竟浮在水里,这对一块石头来说太奇怪了。而且碰到水后,颜色会变化,从灰白变成烟黑色。叙利夫妇大笑起来。

“我不知道这有什么好笑的,”我有些生气地说,“也许是他发现……或者发明了……这种石头。反正总归得有人做这种石头呀!”

叙利夫妇不再笑我,点了点头。

“你说得对,约瑟夫,很可能就是他。不过他和石头可没有任何关系。”

但这不妨碍他按门铃走进叙利家时,我立即猜到肯定是他。

这是个高高瘦瘦的男人,给人感觉身体是由两个相互不搭配的部分组成:头部和其他部位。他的身体像一块平板,没一点起伏,同样扁平的黑袍子像是挂在衣架上而不是穿在身上,一直盖到脚踝露出锃亮的靴子。不过呢,他的脑袋却非常突出,粉色的,肉嘟嘟的,新鲜纯洁,就像刚出浴的婴儿,让人忍不住想去亲吻,去捧在手里。

“早晨好,神父。这是约瑟夫。”伯爵说道。

我盯着他,试图弄明白为什么他的脸不仅没让我感到吃惊,反而让我证实了某样东西,证实了什么呢?他的黑眼睛在圆圆的镜片后友好地看着我。

突然,灵光乍现。

“你没有头发!”我大声说道。

他笑了。就在这一刻,我喜欢上了他。

“我掉了好多头发,长出来的那一点,我把它们剃光了。”

“为什么?”

“为了不用费时间梳头。”

我扑哧笑了。这么说他自己都不清楚自己为什么是光头?这太好玩了……叙利夫妇有些疑惑地看着我,他们也没明白?我要对他们说明吗?其实这是明摆着的呀:蓬斯神父的脑袋像鹅卵石一样光滑,那是因为他得像他的名字一样:光滑石头!

在他们持续的惊讶中,我感觉应该闭嘴,我可不想被看作傻瓜……

“你会骑自行车吗?约瑟夫。”

“不会。”

我不敢承认不会的原因:自从战争开始以来,我父母谨慎地禁止我上街玩耍,因此在游戏方面,我要比同龄孩子落后许多。

“那我来教你骑。”神父回答道,“你试着坐直在我后边,抓牢我。”

在这府邸的院子里,我要配得上叙利家的自豪,我试了好几次,跳上了自行车后座。

“现在我们到路上去试试。”

当我练得差不多时,伯爵夫妇走过来,匆匆地亲吻了我一下。

“再见,约瑟夫。我们会去看你的。当心那个胖雅克,神父。”

我刚有点回过神这将是一次诀别,神父已经带着我骑车穿过布鲁塞尔的街道。因为我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如何保持平衡上,还无法顾及我的忧伤。

一场细雨把柏油马路淋得又湿又滑,我们窄窄的车轮摇摇晃晃地快速往前。

“如果我们碰到胖雅克,你就贴近我和我说话,装着我们认识了好久的样子。”

“胖雅克是谁,神父?”

“一个犹太叛徒。他经常坐在盖世太保的汽车里,给纳粹指认他认识的犹太人,然后他们就会被抓起来。”

我正好注意到一辆黑色的汽车跟在我们后面。我转头向后看了一眼,发现透过挡风玻璃,在一群穿黑大衣的人中间,有一张苍白的淌着汗水的脸,眼睛不停地搜寻着路易大街两侧。

“胖雅克,神父!”

“快,快给我讲点什么。你应该听过很多笑话吧,约瑟夫?”

我没有多加选择,把我知道的所有好玩故事一股脑倒出来。我怎么都不敢相信这些故事能把蓬斯神父逗得这么开心,放开喉咙大笑。结果,这个成功让我很兴奋,我也开始大笑起来。当那辆汽车靠近我们的时候,我已经沉浸在我的成功中,并没有注意到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