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第4/7页)

“很好。”

不好,这对我一点都不好:想到要单独和她呆在一起,我身上就起鸡皮疙瘩,又不敢说出来。于是我只好问:

“为什么您称他先生,我们则要叫‘我父’?”

“我想怎么叫就怎么叫。蓬斯先生知道我最讨厌神父了,我打一出生就讨厌神父,一看见圣餐饼就想吐。我是药剂师!全比利时第一位女药剂师!第一位拿到文凭的!我上大学并懂得科学,所以‘我父’……真见鬼去吧!再说了,蓬斯先生并不怪罪我。”

“对,”神父说,“我知道你是个好人。”

她低声嘟哝着,好像“好人”这个词让她感觉有点像女圣徒。

“我不是好人,我只是正直而已。我不喜欢神父,不喜欢犹太人,不喜欢德国人,但我不能容忍有人伤害孩子。”

“我知道您喜欢孩子。”

“不,我也不喜欢孩子。但他们好歹也是人。”

“那就是说,您热爱人类!”

“哦,蓬斯先生,别硬要我热爱什么东西吧!这可真是神父的语言,我不喜欢。我什么都不喜欢,也不喜欢人类。我的职业是个药剂师,就是说帮助别人维持生命。我只是在做我的工作,就这么简单。得了,快点,把地板上的东西给我挪开,我要把这小男孩安顿好,洗干净,给他做好身份证件,让人家别再和他过不去,真见鬼!”

她转过身,不愿继续这个话题。蓬斯神父弯腰凑近我,狡黠地笑笑:

“‘真见鬼’在村里已经成了她的绰号。她比起她的上校父亲更敢说渎神的话。”

“真见鬼”给我端来吃的,支起一张床,用一种不容质疑的口气命令我睡觉。这天晚上我躺下后,忍不住越来越佩服这个把“真见鬼”说得如此自然的女人。

我在吓唬人的马塞尔小姐身边过了好几天。每天晚上,当她结束白天在地窖上药房的工作后,就当着我的面,毫不避讳地辛苦制作我的假证件。

“我把你弄成六岁而不是七岁,你没意见吧?”

“我马上快八岁了。”我抗议道。

“所以你六岁,这样更谨慎。谁也不知道这场战争要持续多久。你成年得越晚,对你越有好处。”

当马塞尔小姐提一个问题时,根本没有必要回答她,因为她的问题只是提给自己的,她只等待自己的答案。

“你就说你的双亲已死,是自然死亡。对了,他们死于什么疾病呢?”

“肚子痛?”

“流感!一场爆发性流感。把你的故事给我背一遍。”

当涉及到重复她杜撰出来的东西时,马塞尔小姐突然会竖耳倾听。

“我叫约瑟夫·贝尔坦,我六岁。我出生在安特卫普,我父母去年冬天死于一场流感。”

“很不错,给,吃颗薄荷糖。”

当她满意时就会像驯兽人一样扔给我一块糖,而我要在空中接住。

蓬斯神父每天都来看望我们,并不隐瞒他很难找到一个接纳我的家庭。

“周围的农庄里,所有‘靠得住’的人家都已经接纳了一到两个孩子。另外,还有一些人家犹豫不决,他们更愿意接受一个婴儿。而约瑟夫已经大了,七岁了。”

“我六岁,神父。”我嚷道。

为了表彰我的及时应对,马塞尔小姐往我嘴里扔了一颗糖,然后大声对神父说:

“如果您愿意的话,蓬斯先生,我可以去威胁那些犹豫不决的人家。”

“拿什么威胁?”

“真见鬼!如果他们不接受您的避难者,就不卖药给他们,让他们张着嘴巴等死好了!”

“不,马塞尔小姐,必须是别人自愿承担这个风险,他们会因为窝藏罪而冒进监狱的危险……”

马塞尔小姐围着我转了两圈:

“你愿不愿意成为蓬斯先生学校的寄宿生呢?”

我已经知道了没有必要回答,所以没有动,等着她继续说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