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第3/21页)

“我什么没做过?想想我那两年都怎么打的工,现在简直不敢相信。我为导师打杂。他很有名气。我做校对,搞研究,甚至还替他写了一些论文。他知道我需要钱,就给我找这一类的杂活干。我当时经常持续工作到凌晨四点。周末我在咖啡馆当厨子,当然是低水平工资,赚外快嘛。我们俩就这样一路奋斗读完了书。学习,那就是我们所做的。”

“你们没做爱?”我问道,故意说反话。

“我想我们有吧。是的,我们当然有。但这不是什么大事。那时候不是,即便是对我来说。那段时期我简直累死了。我们那张小床窄得要命,挤在房间的角落里。占据房间的,主要是我们用来学习的桌子。我们一度都是凌晨四点才倒到床上,两个人搂抱在一起昏睡过去。”

“那你们读得很好?你们两个都很好?”

“她当然读得很出色,我嘛,还过得去。但她的成功就是我的成功。我是这么觉得的,当然她不这么认为。后来我们到了伦敦这里,进了不同的医院。她那时候已经知道她想成为外科医生了,我只是想当个一般的(内科)医生。并不热门,在那个时候。我们在布卢姆斯伯里区一座房子的顶楼有了个房间住。她在米德尔塞克斯医院[48],我进了一家没什么名气的医院。我们的钱只够勉强过过日子。我们拼命工作。简娜,你都不知道我们是怎么工作的。嗯,我觉得你知道,你知道的。”他对我微笑,表情坦然但有点扭曲生硬,又有些恶狠狠的,不过恶狠狠的成分给抑制了。我能看见他脸上的陈年旧痛,虽然已经变了形。有那么一会儿,我觉得他像个老人,年纪很大了,对着自己的人生惨然微笑。

“她当然早就把我甩在身后了,早在我们的临床医学培训结束之前。我们俩当中我屈居第二,就得是那样。过程就是这些。你明白吗?嗯……我们就这样接着过日子。她从一项成就走向另一项成就,一直往上走,而我总是在—那里。现在当然不是只有我一个人知道她与众不同,极为出类拔萃。她总是那样心无旁骛,而自己却浑然不觉……她注定会有所成就。”

“那你呢?你从来没说起……”原来我在等着什么。

说到现在,这场谈话真正的话题似乎还没出现。

“我?嗯,我爱她,当然了。”

“她也爱你?”

“我相信,她从来没有爱过别人。”

“理查德,所有的这一切依然没有解释,为什么你像座冰封的火山。”

“没有吗?”他确实吃了一惊,“你是说……”他端详着我,靠了过来,要看个仔细,结果动作太过突然,那两只鸽子拍着翅膀,转而飞到树上去了。

“我只是并不觉得,你之所以苦闷,是因为没有实现抱负。”

“抱负?我说过什么跟抱负有关的话吗?没有,你说得对。我一直很享受我所做的事。我甚至暗自高兴,好多年没有从事专科医学了。我回归潮流,做的是普通的家庭医生,在波士顿和一群医生经营一家新型诊所,很有影响,提供面向顾客的医疗服务,把病人当作成年人(平等)看待,使得他们对治疗方案可以有所选择,预防医学—如此种种。你知道预防医学吗?没有?你怎么会知道呢。现在开始流行了。所以我事业上没什么好遗憾的。那不是问题所在。”他靠上前来,把他温暖的手放在我搁在长椅靠背上的手臂上。我感受到那活生生的痛楚,肌肤紧贴着,脉搏怦怦跳动,这前所未有的一切,我的眼里盈满了泪水。“啊,是的,”他低声说,径直对着我的脸庞微笑,“嗯,你看,我这一辈子就是那样。现在我又和你在一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