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今夜你并不寂寞(第4/12页)

台湾、苏联和越南通过电台散布谣言和假话。

我们强烈呼吁大家不要听敌人的讲话。

随着时间的推移,毛主席的画像和塑像都从艾米莉的家中消失了。偶尔,艾米莉的父亲会说出只言片语,透露出他并不同意当局的态度,但他从来不会长篇大论地发表这样的观点。对于艾米莉来说,人生的转折点是在大学时期。她对于英语系里某些官员的受贿行为感到非常厌恶,并且她还觉得,学校制定的很多规定,都是为了阻止学生自由思考和提出疑问。她不喜欢刻板的宿舍生活;读大学的头一年,她就向学校提出申请,要求回家住。她是班上唯一一个不住宿的学生。毕业以后,她写了一封信:

“我讨厌政治上那些冠冕堂皇的话语,因为我曾经对那些话信以为真。随着时间的推移,事实逐渐展现在我眼前:那些身居高位的人说一套做一套。我的父亲在五十几岁时才意识到这一点,我想,他应该比我要痛心得多。”

艾米莉的父母和他们的两个女儿在不同的时代,往相反的方向渐行渐远。艾米莉父母年轻的时候,变革推广到农村,那时候共产党正在意识形态领域开展一波又一波的试验。20年以后,艾米莉和她的姐姐迁徙到了城市;她们去的不是普通城市,而是深圳这一个“经济试验室”。两代人参加的试验截然不同:上一代人是政治上的试验,而这一代人是经济上的试验;第一代的试验是全国性的,而第二代的试验实质上是从一个个人、一个个私人决定开始的。

于是,父母自身的经历无法给他们的孩子提供什么指导。艾米莉想起父亲的事,就会意识到,她父亲的职业生涯基本是由别人的决定掌控的。“我想父亲会有遗憾。他有些同班同学出了国,或者做了一番很成功的事业。父亲知道自己错过了一些机会。”而艾米莉的父母却觉得,艾米莉和她的姐姐常常很任性。艾米莉读大学时和黯逆(Arny)拍拖,开始她妈妈是不同意的。“我妈说,我年纪太小,不应该交男朋友。我对她说,你结婚时岁数比我现在还小呢!她就说这是不一样的。”

不过,这种代沟对艾米莉的弟弟而言,似乎是最难适应的。艾米莉的弟弟极其聪明,他继承了父亲的数学头脑,但他的性格非常害羞内向。这个年轻人进了大学,读的是计算机系,但他后来退了学。他更喜欢读哲学和宗教的书籍,有一段时间,他迷上了法轮功。他常常说,他讨厌钱这个东西。他到21岁的时候,还从来没有工作过,仍旧跟父母住在一起。他的时间大部分用来下象棋,他的棋艺非常棒,简直出神入化——在格子棋盘上,他找到了一种符合逻辑的和谐。有一次,他跟艾米莉说,如果她读一些孟子的书,她就会变得更漂亮;因为真理会在她脸上散发光芒。艾米莉不知道如何回应。家里人考虑过,要不要送他去接受心理治疗。当我问起艾米莉的弟弟时,有一次她回答说:“我弟弟是现代化的牺牲品。”

艾米莉呆在深圳的头一年,她的姐姐继续迁徙,在浙江省找到了工作。很快她的姐姐就结了婚,然后父母开始为艾米莉担忧起来。艾米莉觉得这很可笑:“当我和黯逆在一起时,他们觉得我年纪太小了。现在,他们却觉得我年纪太大了!”1999年8月,艾米莉的父亲去了一趟深圳,头一回与艾米莉的新男友朱云峰见面。朱云峰只上过一年贸易学校,如今在一家生产电炉、高压锅、电饭锅和其他厨房电器的工厂里工作,是生产线上的主管。

父亲的态度让艾米莉知道,父亲原本期待她会找到更相称的对象。不过,父亲并没有试图让她改变主意。艾米莉的父亲不是那种霸道的角色,生活也教会了他如何接受不尽如人意的事情。其实他的女儿也还未决定要不要嫁给朱云峰,甚至根本还未决定“结婚”这件事。“我不喜欢举行婚礼。婚礼上总是有很多人,他们一点儿也不关心你怎么样。他们只是要来看看,和你结婚的那个傻子是谁,婚礼的各个细节准备得怎么样。他们来参加婚礼,只是来看看你有一个怎样的婚礼罢了。”她从来未打算就这些事情征求父母的意见。当她考虑到这些私人问题时,更多的是打开收音机听取胡晓梅的建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