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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说等我稍微复原,你会听我说。”她以低沉、严厉的嗓音提醒。他几乎认不出是特莎的声音。

上次在病房见面后,这是他们第一次交谈。他看见特莎的嘴唇,在没有唇膏的调色之下显得好脆弱。他看见她灰色眼珠中的热情,不禁害怕起来,因为所有的热情都会让他害怕,包括自己的热情。

“你指的那次见面并非嘘寒问暖。”他告诉罗布,一面回避莱斯莉紧迫盯人的视线。“跟工作有关。特莎宣称无意间发现一些文件,如果是真的,在政治上会很敏感。她要我在诊所跟她见面,当面交给我。”

“无意间,怎么说?”罗布问。

“她认识一些外面的人。我就只知道这么多了。救济单位的朋友。”

“例如说布卢姆?”

“还有其他人。顺便一提,她带了劲爆的丑闻来高级专员公署已经不是第一次了。她已经养成习惯。”

“所谓的高级专员公署,指的是你自己?”

“如果你指的是我身为办事处主任的职责的话,对。”

“她为什么不托贾斯丁交给你?”

“一定不能将贾斯丁拖下水。这是她的决心,大概也是贾斯丁的。”他是不是解释得过度清楚?会不会又有危险?他继续往下跳。“她这种做法,我很尊重。坦白说,就算她表现出任何踌躇疑惧的迹象,我都很尊重。”

“她为什么不交给吉妲?”

“吉妲是新来的,年纪也轻,而且是在这里聘用的人员。她不适合担任送信人。”

“所以你们见了面,”莱斯莉把话题拉回来,“在医院。在产后诊所的前厅。在那边见面,未免也太招摇了吧?两个白人在其他全部是非洲人的环境?”

他心想,你们去过那里了。他心头再度一震,几乎恐慌起来。你们去过医院了。“她害怕的不是非洲人,她害怕的是白人。这一点没有办法跟她理论。她只有在和非洲人共处时才觉得安全。”

“是她亲口说的吗?”

“是我推断的。”

“从什么地方推断的?”——问话的是罗布。

“从她最后几个月的态度。在生下死胎之后。对我来说,对整个白人群体来说,对布卢姆来说。布卢姆绝对错不了。他是非洲人,又英俊,而且又是医生。而吉妲具有一半的印度血统”——讲得有点激动。

“特莎用什么方式约你见面?”罗布问。

“她派小男仆穆斯达法送信到我家。”

“你妻子知道你要去见她吗?”

“穆斯达法把信交给我家的小男仆,由他转到我手上。”

“你没有告诉你老婆?”

“我把那次见面列为机密。”

“她为什么不干脆打电话给你?”

“我妻子?”

“特莎。”

“她不信任外交单位的电话。不是没有原因。我们全都不信任。”

“为什么她不干脆叫穆斯达法带给你那些文件?”

“她要求我给她保证。特别保证。”

“她为什么不干脆自己拿来这里给你?”问话的人仍是罗布。逼问,逼问。

“原因是什么,我已经告诉过你了。她已经到了无法信任公署的程度,不希望自己的名声被公署玷污,也不希望有人看到她进出公署。听你的意思,好像她的行为很合乎逻辑似的。其实特莎生前最后几个月的举止很难找出逻辑。”

“为什么不找科尔里奇?为什么每次都非找你不可?找你到她病床边,找你去诊所见面?难道她不认识这里的其他人吗?”

在危机的这一刻,伍德罗与问话者联合作战。是啊,为什么只找我?他猛然升起一阵愤怒的自怜之感,质问着特莎。因为你的虚荣心不愿放我一马。因为听见我承诺出卖自己的灵魂,让你很高兴,而你我心知肚明,在关键时刻我不会帮你忙,而你也不会放过我。因为跟我交手,如同正面对付你最恨之入骨的英国病。因为对你来说我是某种典型人物,“空有仪式,没有信仰”——是你说的。我们两人面对面站着,距离半英尺,我还在纳闷,为什么我们身高相同,后来我才发现,原来弧形墙的底部边缘有个台阶,你和身边的其他妇女一样站在上面等人,希望对方一眼看见。我们的脸处于同一高度,尽管你脸上多了一点严峻,时间倒流至圣诞节,我再度与你共舞,嗅着你头发里那种甜美温馨的青草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