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福过了头(第3/26页)


橱柜也是老的,从她在巴利比诺的家里运来的,上面还镶嵌了她祖父母的肖像,画在瓷上的。

外公外婆,舒伯特夫妇。没有丝毫的安慰可言。他穿着制服,她穿着晚礼服,神情透露的是荒唐的自我满足。索菲娅想,他们得到了他们想要的,而对那些不这么如意的,或者说没有这么幸运的,则只有不屑。

“你知道我有德国血统吗?”她问过马克西姆。

“当然知道。否则你怎么会有勤奋的天赋?你的脑子里全是虚构的数字吗?”

要是我爱你。

馥馥用盘子端来了她的果酱,要和妈妈一起玩小孩子的纸牌游戏。

“让我安静一会儿。你能让我安静一会儿吗?”

过了一会儿,她擦干从眼睛里涌出来的泪水,请女儿原谅她。

不过,终究索菲娅不是一消沉就没完的人。她咽下自己的骄傲,想方设法写轻松愉快的信,通过轻描淡写地提及一些琐碎的快乐,溜冰、骑马,通过对俄罗斯和法国的政治局势的关注,也许就能让他放松,甚至可能让他感觉到自己的警告粗暴无礼,毫无必要。她努力逼自己说出了另外一个建议。夏天,她的课程一结束,她就动身去博利厄。

快乐的时光。也会有误解,她这么形容。(她及时地换了个词,“谈话”。)寒意森森的时段,分手,几乎分手,突如其来的和蔼可亲。起伏迭宕的环欧旅行,给他们自己带来了公然的、流言四起的情人身份。

她有时也想知道他是不是还有别的女人。她有时自己也在玩味这样的念头:嫁给一个追求她的德国人。不过,这个德国人也太刻板了。而且,她还怀疑这个人想要的只是一个家庭主妇。再说,她也不爱他。每当他说起一丝不苟的德语情话时,她的血就越来越凉。

马克西姆听说这段光荣的求爱史的时候,劝她最好嫁给他自己。倘若,他说,她觉得他能给她的能让她快慰的话。他说这些话的时候,装作谈的是钱。假如他的财富让她快慰的话,当然只是玩笑。假如给她的微温的、彬彬有礼的情感让她快慰,不算那些失望,那些大半由她挑起的事端—那完全是另外一回事儿。

她用揶揄来逃避他的话,让他以为她不相信他的认真,也就不需要进而有什么决定。只是,当她回到斯德哥尔摩时,她觉得自己真是个傻瓜。去南方过圣诞节之前,她写信告诉朱莉娅,说她不知道未来是幸福还是悲伤。她想要告诉他她是认真的,想看看他是不是。她做好了颜面丢尽一场空的准备。

她多虑了。无论如何,马克西姆是个绅士,他信守他的承诺。他们打算春天结婚。做了这个决定,他们就比刚开始时更能坦然相处。索菲娅举止得当,不生闷气,也不发脾气。他希望她端庄,但并不是家庭主妇的端庄。他不会像一般的瑞典丈夫那样,反对她抽烟,反对她没完没了地喝茶,反对她的政治情绪。而她也不会因为他一痛风就会变得像她一样不讲道理易怒自怜就不高兴。毕竟他们是老乡。她对讲道理的瑞典人的厌烦,让她自己很愧疚。瑞典是整个欧洲唯一愿意为自己的新大学聘用女数学家的。他们的城市十分干净整洁,他们的习惯太有规律,他们的酒会也太有礼貌。一旦他们觉得某些程序正确,他们就继续实践,彼得堡和巴黎激辩的夜晚无休无止,让人振奋,甚至会有危险,但在这里,根本不会有。

马克西姆不会干扰她真正的工作,指的是研究,不是教学。有事情能让她沉浸其中,他感到高兴。但是,她怀疑他虽然不认为数学毫无价值,但也庶几近之。还能指望一个法律和社会学教授怎么想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