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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许本来就没什么事。”他开口说道,不但是对卡佳讲,也是对着一打他熟悉的面孔讲,“天才都被摒除在外。”大家都在等下文,但巴雷也在等。他虽然努力地要看着大家,但触目所见,却尽是卡佳。他刚刚说了什么?他们已听到什么?这些脸孔虽然都转向他,但是却没有一张脸有光彩,包括卡佳的。有的,也只是关切而已。他迟疑地继续说下去:“好几年以来,我们大家都有这种梦想,梦想能把所有伟大的苏联艺术家们发掘出来。”讲到这儿,他已经是语不成句了。“哦,大家说,是不是?伟大的小说、戏剧?被禁的、不让外人知道而暗中画着的大画家?他们在阁楼上装满了令人惊叹但却非法的作品?音乐家也是一样?我们谈论着这些,梦想着这些。十九世纪的秘密持续着。‘当冰雪融化之时,他们会从冰层中跃起。他们的光彩,会让我们个个为之目眩。’我们大家都这么说,既然我们说了,那么,这些人,这些稀世的天才们如今身在何方?他们会不会终其一生地冻死在冰封之下?也许当局的镇压奏效了。我说的就到此为止了。”

现场一阵死寂。卡佳来到他身边。“苏联的天才从未消失,而且一直都存在着,巴雷,即使时机再恶劣,他们也不会被摧毁。”她的话中暗示自己也很坚强,“也许他们先要调适自己,准备接受新的环境,但不需多少时日,他们又会再度发出光芒的。我相信这就是你想说的话,是吗?”

亨西格在发表他的演说了。那是一篇绝妙的伪善之作。“但愿波多马克暨布莱尔公司凭着勇往直前的精神,为东西方的相互了解献上它宝贵的力量!”他的语气中流露出充分的自信,音调和手中的杯子随之上扬。他是个诚实的商人、心地善良的美国人。毫无疑问地,他扮演得有板有眼,懂得藏拙。“祝大家发大财!”他叫着,把杯子举得更高了,“在这里大家可以无拘无束,让我们一起谈生意,一起聊天,一起畅饮,一起让这个世界更美好吧!各位女士先生们,我敬大家以及波多马克暨布莱尔公司,并且敬我们双方的利益,更敬开放运动。祝大家身体健康,阿门!”

他们都为巴雷鼓掌。斯派基·摩根先发起,尤里和亚力克·萨巴提尼跟进,所有知道这是怎么回事的那些有经验的人都大声嚷着:“巴雷!巴雷!”很快地,整个会场都为巴雷喝彩。其中许多人甚至不知道这么做的原因何在,而且,有一度谁也看不见他。突然间,他已站在放餐点的长桌上,手中拿着一支向别人借来的萨克斯管,吹奏起“我那奇妙的恋人”。自从第一次到莫斯科,每逢参加书展,他都要吹这首曲子。亨西格坐在钢琴前面,以十足胖子沃勒的风格为他伴奏。

巴雷的吹奏既清晰又有力。站在门口的警卫们都挤进来听他吹奏,楼梯上的警卫蜂拥到门口,而大厅里的警卫则蜂拥到楼梯上。

“我们要到新印度餐厅去,看在老天的份上!”亨西格在人行道上众目睽睽之下向巴雷抗议道,“带卡佳一起过来,我们已经订了一桌了!”

“抱歉!杰克。我们已另外有约了。是很久以前就约定的!”

亨西格只是做做样子而已。巴雷已经告诉过他:“她需要好好放松一下。我预备带她离开,让她安安静静地吃一顿晚餐。”

但是巴雷在告别亨西格之后并没有带卡佳去吃晚餐,如那些非正规人员在被撤哨前所证实的,并且,这一次带头的是卡佳,而非巴雷。卡佳带他去的地方,任何一个在城市长大的青年男女都知道。这种地方在每一个大城市里因为特定目的而建造的住宅区里都有。和卡佳同年纪的年轻人里头,没有一个人不把这种地方划入其初恋范围的。就在卡佳所住的公寓顶上,就在最上层楼梯和阁楼交接的地方,就有一个这样的地方。不过,这种地方在严寒的冬季里比在夏天更常受光顾,因为到底里边还有着满目疮痍的热水槽和被黑色绷带紧紧绷着的重重水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