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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左转。”她命令道,“快一点,拜托。”

“我们刚才来的时候走的是另外一条路。”

“那是一条单行道。”

她的声音里一点儿生气也没有。他慢慢地开着,不理会她要他开快的要求。从后视镜里看到一辆车,它没有靠近,也没有离得更远。那应该是维克娄,他想。不然的话就是派迪,或赛伊,或是亨西格,或是萨巴提尼,或是全副武装的警卫。在路旁的卤素灯光照映下,她的脸忽明忽暗,但仍然了无生气。她的目光似乎看到了自己在脑袋里所想像的那个可怕物体,那紧握着的拳头此刻含在嘴里,手指头的关节嵌在她的上下牙齿之间。

“我是不是应该在这儿转?”他没好气地问她。再一次,他对她大声吼道,“告诉我是在哪里转弯,好吗?”

她先是以俄语说,然后才用英语说:“现在向右转。开快点儿。”

对他来说,没有一条街道是熟悉的。每一条街道都和下一条一样,也和上一条一样。

“现在转!”

“右转还是左转?”

“左转!”

她使尽了全力喊着,然后又喊了一遍。喊着喊着,她的泪水也流了出来,并且瞬间就转变成令人窒息的哭泣,哭泣中含着绝望。渐渐地,变成了啜泣。就在他把车子开到门口时,她也停止啜泣了。车轮仍然在滚动着,她就夺门而出。他跟了上去,但她走得实在太快了,似乎有些儿连走带爬地抢到了人行道上,并且迫不及待地打开手中的手提袋,搜寻大门钥匙。一个穿皮夹克的男子懒洋洋地靠在门道上,很明显地就挡在她进门的路上。但就在巴雷赶上她的那一刹那,那名男子躲开了,让他们通过。她连电梯都不等,也许根本已经忘了还有这么一个电梯。她直奔上楼,巴雷在后面跟着跑着。他们越过了一对拥抱着的情侣。在楼梯的第一层,一个老人醉倒在角落里。他们继续不断地往上爬,巴雷开始害怕她已经忘记了到底是住在哪一层了。突然间,她把门锁打开了,他们就又回到她的家了。卡佳先进了双胞胎的房间,双膝跪在他们的床上,头向前倾着,像一个筋疲力尽的游泳选手一样不住地喘息,两只手臂各抱着一个沉睡中的孩子。

又一次,在她的卧房。他领着她回到卧房里,因为即使在这么小的空间中,她也不再记得该怎么走了。卡佳不很确定地坐到床上,似乎是不知道它有多高。他坐在她身旁,看着那一点表情也没有的脸孔,看着她的眼睛。她的眼睛先是半睁着,接着又睁开了。他连碰都不敢碰她一下,因为此刻她的身体僵直,心灵受到过度的惊吓,而且好像是无视于他的存在。她紧握着手腕,就像它断了一样。突然她深深地叹了一口气。他叫她的名字,但一点反应也没有。他向四周看了看,找寻着。一面墙上钉着一个小型的工作台,是梳妆台和写字台兼用。在一大堆陈旧的信封里,躺着一块圆形的写字板,是像歌德那种人才会用的。墙上挂着一幅装了框的雷诺阿画的复制品。他把它从钩子上取了下来,放在自己的大腿上。这位受过训练的间谍从笔记本上撕了一页,放在那幅图画的玻璃上,又从他的口袋中拿了一支笔,在纸上写道:

告诉我。

他把那张纸放在她面前,她看了看纸上的字,脸上现出漠不关心的表情,抓住另一只手腕的那一只手并没有放下。她有气无力地耸了一下肩,然后把头靠在他的肩头上,但是对自己的动作并没有什么知觉。她的外衫敞开着,那又浓又黑的头发因为跑步而散乱不堪。他又写了一次“告诉我”,然后抓住她的肩头,目光中带着急切的爱意向她恳求着。然后他用食指指着那张纸,以及纸上的“告诉我”。她盯着那张纸,之后,她发出了长长的一声令人为之窒息的叹息,然后把头垂了下来,直到瀑布般的头发完全盖住了她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