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弟弟对于斯特莱克残疾的讽刺,和斯特莱克对断腿开的那些玩笑一样。一个女人死了,死法可怖又残忍,可是除了罗宾,好像根本没有人在乎。死亡和斧头把那个不知是谁的女人变成一摊死肉,一个待解决的问题。罗宾觉得,好像只有她记得那腿曾经属于一个活生生的人。也许就在一周之前,那个女人还在世……

她号啕大哭十分钟后,翻过身来,睁开刺痛的双眼,环顾卧室,仿佛卧室能给她几分慰藉。

对她而言,这间屋子曾经是这世上唯一安全的地方。从大学退学后的三个月里,她几乎从来没有出过屋子,即便是在吃饭时。那时,屋里的墙还是亮粉色的,是她十六岁时的选择。她隐约感觉到,这是个错误的决定,但又不想叫父亲重新刷墙,就用大量海报遮住鲜艳的墙面。床脚当时有一幅真命天女组合的大海报。罗宾去伦敦找马修后,琳达在墙上铺了青绿色的墙纸,现在墙上一张海报都没有。但罗宾仍然能清晰回忆起真命天女在《百战娇娃》专辑封面上盯着她的样子:碧昂斯,凯莉·罗兰德,米歇尔·威廉斯。在她的脑海中,那张照片与这辈子最糟糕的那段日子密不可分。

现在墙上只挂着两张照片:一张是罗宾的高中毕业照(马修站在最后排,是那届学生中最英俊的男生,不肯做鬼脸,也不肯戴毕业帽)。另一张照片里是十二岁的罗宾,骑着苏格兰高地矮马安格斯。它是匹毛发蓬松、强壮又固执的小马,生活在她叔叔的农场上。它非常顽皮,但罗宾溺爱它。

她哭累了,眨眼挤出最后一点泪水,用手掌抹了抹湿乎乎的脸。楼下的厨房里传来模糊的说话声。她知道,母亲一定在劝马修让她自己待一会儿。罗宾希望马修能听进去。她有点想一觉睡到假期结束。

一个小时后,她还躺在自己的双人床上,睡意蒙眬地望着窗外花园里的青柠树。马修敲了门,端着一杯茶进来。

“你妈妈说,你可能会想喝茶。”

“谢谢。”罗宾说。

“我们正要一起看赛马。马丁在巴拉布里格身上下了大注。”

对于罗宾的不快和马丁无礼的发言,马修一个字都没提。马修的态度仿佛在说,他觉得是罗宾丢了脸,而他此刻正在帮她找台阶下。罗宾立刻就明白,对于那条腿在她心里引起的一切感觉,马修一点概念都没有。不,马修只是觉得烦恼,因为斯特莱克再次变成周末的话题,而埃拉科特家的人见都没见过他。此次事件,就像和萨拉·夏洛克看橄榄球赛那次事件的翻版。

“我不喜欢看马摔断脖子,”罗宾说,“而且我还有工作要做。”

马修站在床边,低头看了她片刻,然后转身走了。马修关门的力度有点大,导致门关上后又弹开。

罗宾坐起身来,捋顺头发,做了个深呼吸,站起来拿过梳妆台上的电脑包。在回家的路上,她对带电脑回来感到内疚,内疚于自己暗自希望能有时间开展调查。马修表现出的宽宏大量让那份内疚消失得无影无踪。他尽管去看赛马好了。她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忙。

她回到床上,在背后堆了一堆靠枕,打开笔记本电脑,点开一些加过书签的网页。她没和任何人说起过这些页面,包括斯特莱克。斯特莱克肯定会觉得她是在浪费时间。

她之前已经花几个小时调查她坚持让斯特莱克带给沃德尔的那两封信:想要砍断自己腿的女孩,还有在信里宣称要对斯特莱克的断腿这样那样的那个人。后者让罗宾有点想吐。

罗宾一直觉得人类的大脑很奇妙。她在大学的专业就是心理学,虽然没有读完。给斯特莱克写信的女孩似乎患有“身体完整性认知失调”——一种想要截去身体某些部位的非理性渴望。